深夜,花湖大酒店总统套房里一片寂静。
黄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如同置身于针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脑海中反复回旋着同一个问题:
郑省长到底看没看那份改革方案?
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种等待的焦灼和不确定性,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索性翻身坐起,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让冰冷的凉水冲刷着身体,试图浇灭心头的烦躁和那股莫名的燥热。
冷水带来的短暂清醒后,他反而彻底没了睡意。
披上睡袍,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零星的光亮,摸索着泡了一杯浓茶,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背靠沙发,深深地陷入柔软的皮质中,在袅袅升起的青烟里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郑省长究竟看没看那份方案?看过了是什么态度?认同?否定?还是觉得时机不成熟?”
黄政用力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气划过喉咙,“如果他真的前怕狼后怕虎,缺乏推动改革的魄力,那我这个秘书,在这个位置上又能做什么?难道就每天端茶送水、安排行程,眼睁睁看着问题堆积如山吗?”
一种无力的感觉悄然蔓延。但他很快甩了甩头,掐灭了这种消极情绪。
“不对!”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秘书的身份确实限制很多,但我不仅仅是秘书!我还是他的侄女婿!杜老爷子是认可了我的!对呀,我怎么钻了牛角尖!”
想到这里,他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心情豁然开朗,甚至忍不住低笑出声,“哈哈,对啊,就这样干!大姑父呀大姑父,公事上您是领导,私底下您可是长辈,晚辈向长辈建言,总不算逾矩吧……”
就在他暗自盘算,心情由阴转晴之际,一个带着睡意和嗔怪的女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在这儿鬼笑什么?灯也不开,怪吓人的……”
黄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下意识转头——事情就是那么巧,杜珑正俯身凑近他耳边说话,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他这一转头,嘴唇恰好擦过了她那柔软微凉的唇瓣!
两人同时僵住!
“啊!”杜珑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弹开,黑暗中也能感受到她瞬间涨红的脸和羞恼,“黄政!你……你耍流氓!”
短暂的错愕后,黄政反而迅速镇定下来,甚至还带着点恶人先告状的无赖,压低声音反驳道:“喂,讲点道理好不好?深更半夜,你不睡觉,悄无声息地跑到一个男人身边,还凑这么近说话……你说,到底是谁更像流氓?”
杜珑被他噎得一时语塞,气鼓鼓地伸手“啪”一声按亮了客厅的壁灯。
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她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和强装出的镇定。
“不跟你胡扯!给我泡杯咖啡,被你这一吓,彻底醒了,不睡了。”她说着,转身走向浴室,“我去洗漱一下。”
黄政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手脚麻利地重新烧水,研磨咖啡豆。
待杜珑洗漱完毕,清爽地走出来时,一杯香气四溢的现磨咖啡已经放在了茶几上。
“珑珑,”黄政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刚才的“顿悟”。
【“我刚刚想通了一个关键问题!你不是一直让我想办法逼郑省长入局推动改革吗?
我们之前总局限在‘省长-秘书’这个工作关系里。
但你忘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他是我们的大姑父啊!
我可以以晚辈的身份,而不是秘书的身份去跟他谈!
甚至可以……通过你爸(杜文松)从侧面给他一些助力或者压力……”】
杜珑小口抿着咖啡,听着他的分析,没有立刻回应,似乎在权衡利弊。
过了一会儿,她才放下杯子,冷静地说道:
【“你这个思路,理论上可以。但你要明白,最好的结果,是他自己能真正认识到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主动入局,积极去推动。
在更高层面看来,主动作为和被推动作为,这两者之间的‘印象分’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关乎到他未来的政治评价和发展。”】
黄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主动担当和被动执行,格局和效果确实不同。
那就再等等看吧。思思这个丫头也是,拿了东西回去,也不给个回话,真是急死人。”
杜珑转移了话题:“对了,姐姐让我问你,我们打算先去一趟昌朋县。
清源电池厂投产运营后,我还没亲自去看过,有些数据和情况需要实地了解。”
黄政爽快答应:“行啊。反正这段时间就是打比赛,等比赛全部结束,差不多也该放假了。
那你们把这里的房间退了吧,直接去昌朋安排住宿。”
杜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黄政,还有一件事。姐姐本来让我先不要告诉你,怕你分心。
但现在事情基本安排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就是你父亲的腿脚和你母亲的哮喘问题。
姐姐很早之前就托我联系国内外的相关专家,动用了一些关系。
最近得到了明确的回复,有成熟的治疗方案,有很大把握可以治好或者显着改善。
你看,什么时候安排叔叔阿姨过来检查手术比较方便?”】
黄政闻言,浑身猛地一震,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杜珑,眼眶瞬间就红了。
父母的身体问题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牵挂和愧疚,他没想到杜玲和杜珑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么多!
“这……这……”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猛地站起身,对着杜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杜珑连忙侧身避开,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暖意:“一家人,不说这些见外的话。具体事宜等过年的时候再详细商量吧,反正这次去昌朋,也会正式拜见叔叔阿姨。”
这一夜,两人就着咖啡和清茶,从工作谋划聊到家长里短,竟不知不觉聊到了东方既白。
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杜玲依然在卧室里酣睡未醒。
黄政看了看时间,对杜珑说:“你去床上睡会儿吧,我得去活动活动,练练球保持手感。等下我让夏林开车送你们去昌朋,让夏铁留下跟着我就行。记得把房退了。”
“知道了,啰嗦。”杜珑难得地没有反驳,起身走向卧室。
黄政提上自己的随身物品,悄然离开了套房。
夏林先将黄政送回宿舍换衣服,然后返回酒店等候杜玲杜珑。
黄政换上西装,深吸一口气,再次步行走向省委大院,心中对今天充满了新的期待。
今天,当郑家权省长像往常一样步入办公室时,黄政照例起身问候:“省长,早!”
然而,与往日只是淡淡“嗯”一声不同,郑家权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黄政身上,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欣赏和考量的神色,开口说道:
“黄政啊,篮球打得不错。”他语气平和,却让黄政心中一跳,“思思那丫头回去把你夸上天了!”
“说你不但写东西思路清晰,没想到球场上也是虎虎生风,魅力不小啊,听说很多机关里的年轻女同志都成了你的‘球迷’?”
黄政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长辈式调侃的话语弄得有些窘迫,连忙道:“省长,这……思思她夸张了,我就是随便玩玩……”
郑家权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谦辞,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只是思思,我也认为你很优秀,很好。年轻,有冲劲,有想法,这是好事。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加清晰有力!
【“有的东西,就像你在球场上打组织后卫一样,不能光有冲劲。
要懂得观察全局,稳扎稳打,耐心寻找机会。
时机不到,要沉得住气,控好球,组织好队友;
一旦机会出现,就要果断出手,力求一击必中,拿下分数!这其中的火候和分寸,需要好好琢磨。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加油吧!”】
这番话,看似在点评篮球,实则字字珠玑,蕴含着深刻的为官从政之道,更是对他那份改革构想的一种间接却明确的回应和鼓励!
黄政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明悟填满,他挺直腰板,郑重地回答:“是!感谢省长教导!我一定牢记于心!”
看着郑家权走进里间办公室的背影,黄政用力握紧了拳头,心中激动地呐喊:“珑珑呀珑珑,这次你可看错大姑父了!他不是没有魄力,他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和智慧!太好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知道,改革的闸门,已经被郑家权这番话,悄然推开了一道缝隙。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在时机来临之时,成为那个“果断出手、一击必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