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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现在,我们是时候该切换一下视角了。
让我们暂时离开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的宣传节目,以及即将经历一段美好时光的两名少女,将视线投到一个较为偏远的地方。
这是边缘区的一处无名世界。
“老吴,今天又起这么早啊?”
听到有人叫他,老人转过身去。
眼前是另外一位老人,与这位名叫老吴的老人相比,他的身形显得佝偻许多,但眼神也依然充满活力。
“老张啊,真巧!你也是来晨练的吗?”
被称作老张的老人笑了笑,挥了挥略显萎缩的手臂。
“那是当然!以前不明白这些,现在看你身体还那么壮实,我也有点羡慕了。”
老吴哈哈大笑,看上去很是豪迈。
“对呀!现在不练,更待何时?为了保持更好的身体,这肯定是要不断重复的!”
“说的好!那今天就拜托你啦,老友。”
老吴点了点头,绕着湖开始了今天的跑步活动。
说是跑步,其实也不快,更像是欣赏风景,用平和的心态去享受这一切。
不过,身体本就稍差一些的老张似乎也不太能挺住,不一会儿就有些累了。
见状,老吴停了下来,那依然有些锐利的眼神表明他此时状态依然很好。
“怎么,不行了?”
“哼,那自然不可能啊!”
老张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不满的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跑。
“呵。行,你最厉害了,好吧。”
老吴说着,稍微放慢一点速度,让自己的朋友得以较轻松的跟上自己。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绕着春意盎然的湖慢跑,一路有说有笑。
湖其实不算很大,但非常清澈,湖边有着一片柳树,青绿色的柳条微微弯曲,不断延伸,直到伸进湖中,仿佛恬静的少女坐在湖边洗头一般。
不过在绕着湖跑了半圈之后,老张还是撑不住了,他往旁边一坐,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他眼角余光瞥到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的朋友,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真的服你了,怎么做到跑那么久都不累的?”
“没事嘛,我都练了那么久了,哈哈。”
“那也是……”
老张说了三个字,又继续喘了一口气,被迫闭上嘴巴。
见到他这副样子,老吴不禁笑出声来,然后就被自己的好朋友瞪了一眼。
“行行行,”老吴有些哭笑不得:“知道你最厉害了,这么久没运动,第一次慢跑就绕了半圈。”
听到这一番话,老张的脸色又好起了来,一种倔强的得意,悄悄爬上他的脸庞。
两人又说笑了一段时间,他们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这时,老张的通讯牌响了几声,他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行喽,我得走了,老伴还在等我。”
但其实,他的脸上早已布满幸福。
“有人等就是好啊……老吴,你要不也去找个老伴吧,感觉自我认识你起,你就一直是独身一人……”
老吴只是静静的摇了摇头,脸上自然而然的浮起一抹忧伤与惆怅。
“唉……”老张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向远处走去,身形逐渐隐没在夕阳当中。
“老伴……”
老吴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出现一抹自嘲之色。
“也许我曾经有过,可我早已没脸回去了……”
老吴说着,叹了口气,逆着夕阳的光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简单的买了些饭菜,随便吃了一顿。
随后,他一步一步的向着家迈去,在进入自己的家之后,那原本已经发白的头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夜般深邃的黑发。
“好久没有……唉,算了,我可受不起那回去的代价。”
明明之前看上去精神矍铄的人,却在此时散发出一种颓废与痛苦。
也许老人也曾经有过一段独特而奇幻的过去,但那也确实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蜗居于连心门都没有打开的边缘世界中的、享受平和生活的平凡老人罢了。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后,老人坐在略微有些磨损的座椅上,神色平静的看向窗外。
——那里,是逐渐向下移动的夕日,美丽的红色光芒染红了半边天空。
“唉……”
老人静静的看着夜色将光芒取代。
“这一天天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出现一丝难以置信。
“这道气息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恰于此时,那道气息似乎也感知到了他,极速向这边奔来,距离也逐渐拉近。
“好吧,看来这回是躲不过了。”
老吴摇了摇头,眼中泛起一丝无奈和怀念,手不自觉的轻拍大腿。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敲门声响起。
声音不大,也不快,却似乎带着一种坚定,仿佛不开门,敲门之人就不会离开。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稍微解放体内的力量,一种深邃且让人捉摸不透的气质,自身体内散发。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慢慢走向门口。
在拉开门的时候,老人的手微微颤抖,眼中也满是挣扎之色。
但在心理斗争一番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还是下定决心,一把拉开了门。
果然,眼前是一名许久未见的人。
女子轻轻撩了撩有些炸毛的黑发,眼中有着一种玩味。
“怎么,我远道而来,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看着眼前令人怀念的面容,他轻叹一声,退后几步。
怎么从夜渊中出来了,小瑶?夜王族本就鲜少出世,你又为什么出来后要浪费掉这么珍贵的时间,来特意找我呢?
无明千瑶摇了摇头,眼神复杂,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决定从一个与真正目的无关的话题说起。
而且……这些事也确实有必要让他知道。
爸,传说是真的,我们找到净土了。
即使这件事已经过去好久,女子再次提起,眼中也依然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欣喜。
——以及在喜悦底下深埋的一丝悲哀。
听到了这句话,老人的双手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但很快,他想起自己此时的立场与处境,深吸一口气,随后归于平静。
我知道了。——对了,阿曦呢?
这句话让女子眼底的悲伤再也没有办法掩饰,那种为全族尺度下的喜悦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明显的哀伤。
妈她……唉,先前在我们全族突破大师封锁的时候,它突然暴动,她为了保护当时队列前端的我,迅速冲上来,被阳炎灼伤了。”
说到这里,女子的眼中悔恨与悲伤交织,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压抑。
“而且……妈她直至现在仍未苏醒。
老人的身体猛然一颤,一种莫大的悲伤涌入心中。
但很快,他的神情再次平静下来,只不过这平静之下,是时时刻刻都可能会溢出的痛苦。
唉,罢了,果然还是在这里舒服啊……
老人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那种想法又被他自己压制住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兖州是寂静与平和。
无明千瑶见了,心中分外担心。
她索性不再尝试引入话题,而是决定直接询问。
所以,爸,你为什么要逃出来?难道真的是像你自己在信中写的那样,因为厌倦夜王族平淡的生活吗?
这在夜王族中并不是一件无人问津的事。
相反,有很多人都知道,现任夜王族二把手的无明千瑶,有一个像落难的野狗一般离开族内的人。
不,不应该说是离开,而是……
逃离。
那个人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偷偷离开的。
他瞒过了所有人,只留下一封信。
信上说,他厌倦了夜王族淡泊而平和的生活,想要自己出去看一看世界。
可现在,真正见到他的时候,无明千瑶才发觉,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去思考过父亲离开的原因。
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
但很快,另一种决心就将那种愧疚死死的掩盖住。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他离开的原因,而不是在这里因为一些小事就疯狂思考。
想到这里,无明千瑶眼中再次出现光芒,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所以,你为什么要在孩子快要出生时离我们而去呢?”
声音不大,平静与冷淡,却在此时此刻的男人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种质问的意味,令老人的心都绞痛了片刻,他皱着眉头,细细品味着那种痛苦。
不。绝对不。”
他最终还是决定将原因透露出来——毕竟,再怎么说,无明千瑶也是那家伙的母亲,这件事她有权知道,也必须要知道。
“是因为小海。”
谁?
无明千瑶听到这两个字时,身体下意识的颤了颤。
她不明白,也不敢去想,为何自己的亲生父亲会因为自己的孙子而逃离家族。
看到她这副样子,老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慢慢浮现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与担心。
“你不理解是正常的。因为,人无法感知到那恐怖的气息。”
想到当时的见闻,老人的双手都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当时的经历。
“就在你生下他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他体内蕴藏着一种灼热又冰寒的气息,那种气息令人畏惧。
老人的声音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
无明千瑶刚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反驳。
因为,在她诞下夜冥桑海的时候,确实有感觉到一种强悍的气息喷薄而出。
那时的她,只当是孩子天赋太好产生的力量爆发,并且她自己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意识模糊了,也肯定没有有时间去细细感知这一切。
那夜冥沧源呢?他为何完全没有对自己提到过这件事?
对呀!
相比于无明氏,夜冥氏对气息的感知更加迟钝,就如同他们的性格相对来说更加淡漠一样。
所以……若是他本就无法感知到,又何来提前告知一说呢?
即使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无明千瑶依然保持沉默,眼中的怀疑和抿紧的双唇,无不代表着她不相信的态度。
见到她这副样子,老人只是苦笑一声,整个人变得更加颓废。
他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原来,就算是回忆,也依然会感到害怕吗……
老人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回忆尽数散去,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让那种自心底生发而出的畏惧感表现出来。
直到现在……那种恐惧依然深植我心,挥之不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人原本漆黑如夜的发色又一次变得苍白。
这一次……他已经开始惧怕这个身份了。
“相信我吧,小海他……不是万年难遇的天才,而是从未有过的灾难。”
自己的至亲能够说出这番话,要说无明千瑶的态度还没有丝毫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并且,尽管老人尽力藏住,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老人在说出这番话时眼底深处的惧怕。
虽然自己的父亲当年在夜王族中并不是最强的那一批,但也算是小有实力,竟然都能被那个所谓的“气息”吓跑。
那自己呢?
现在,作为整个夜王族二把手的自己呢?
也许女子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态度,早已从不相信,变为了不愿相信,甚至是不敢相信。
她将这些想法从脑中撇去,竭力让自己恢复冷静。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在这里害怕,而是想尽办法去解决这件事。
如果连她都无法解决这件事,那还有谁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去帮助夜冥桑海呢?
想起之前的少年回到家时发生的事情,无明千瑶心脏一阵抽痛。
她不能允许她的孩子受到这样的苦难。
无明千瑶叹了口气,没有言语,而是转身离去,背影中带上了一抹坚定和决绝。
我相信,我会处理好的,我绝对不会逃避。
尽管她并未明确表态,但老人知道,自己这个一向倔强的女儿在此时已经相信了他说的话,也开始寻找解决的办法。
“终于相信了啊……可是,说解决,又谈何容易呢?”
老人摇了摇头,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整个人尽显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