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民原本是没打算往人家外科那道门看的,可是眼睛不争气呀,不知不觉就把目光遛过去了,这倒没啥,要命的是偏偏这时候刘晓梅出来了,还非常心虚地问他咋来这儿了?
对呀!该心虚的是她,我特么又没做啥天怒人怨的事儿,为啥紧张?
陈建民几乎在半秒钟内就调整好了情绪,立刻露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说道:“嘿,是刘老师!”
随即收起笑容,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略显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感冒了?看你脸这么红,应该是有点发烧,里面的大夫咋说的?是吃药还是打点滴?”
“呃……”刘晓梅明显卡顿了一下,随即就坡下驴,“是……是有点儿发烧,脑袋还有点儿疼,来找周大夫检查一下,现在……现在好多了,刚才打了一个小针,嗯,好多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这破天儿太冷了,稍微不注意就感冒,你看,我穿这么多还觉着冷呢。”
陈建民说着话撩了撩自己的破大衣。
心里却在感叹,周大夫这针打得也太快了。
嘶,她有打针的本事吗?
想到这儿,他那张破嘴又板不住了,凑到刘晓梅身旁小声说道:“刘老师,你别说,就刚才你脸红的样子是真的好看。”
刘晓梅的脸更红了,伸手推了他一把。
闪身出来,马上就关紧了门,好像里面随时都能跑出来一条狼似的,拉着陈建民往外走的同时问道:“你咋来这儿了?”
“嗨,别提了……”陈建民很自然地把周文周武两兄弟翻车的事儿讲了一遍,之后稍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嗯,我可能得去帮周文卖粮,如果卖粮的人多,还可能要排队到很晚,今天就不能去你家了。”
这个理由很充分,也很合理。
因为这年月卖粮可不是说你送到粮站,过了秤就跟你没关系了。
你还得把粮食给人家倒到传送带上,这当中还得抽出一个人去等过磅的票子出来,拿着票子找现场接收员签字,之后,才能到结算窗口排队,等着领钱。
总之,麻烦得很,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忙得过来的。
刘晓梅眼中有一丝失望之色闪过,但她很快转移了目标,指着陈建民的大衣说道:“卖粮也不急这一会儿,咱们去供销社,我给你买件外面穿的棉猴(带帽子的棉半大衣)吧。”
陈建民露出为难的样子,“这……咱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还没定下来,现在就让你买衣服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再说,我现在还真腾不开身子了,周文还在忙着安顿周武,他家那马车我刚才托人看着呢,这会儿得去看看,别让人把车上的苞米都给搬走喽。”
“那行,我先回家等着你啊,”刘晓梅的目光闪了闪,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身说道,“你工作的事,我问过表哥了,好像已经填表送到林业局人事科了,他说最多一个礼拜就能听到好消息。”
“呃……”
这一下轮到陈建民不自在了。
这事儿整的,他刚才还琢磨要好好考虑是否远离老师同志呢,老师同志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手,这不是纯纯的诱惑他吗?
正式工作呀,这个吸引力是真的很大。
虽说再过个十多年后,林业改革前,林业职工的日子不好过,可那也得分谁不是?他陈建民的日子能过差了吗?
他想要的是份稳定的工作,有个依靠,有个能躺平的基础。
而且,现在的问题还不是他想不想跟刘晓梅继续处下去的事儿,是人家马大勺把天大的人情砸到他脑袋上了,不要都不行那种的。
如果不能成功地跟刘晓梅睡到一被窝,这人情他咋还?
不行,帮着周文卖完粮必须跟刘晓梅深入浅出的交流一下了,看看将来有没有战略突破的可能性,有的话,就装作不知道她那点儿破事,徐徐图之;如要没有,那就赶紧拉倒,互不耽误。
有了这个行动指南,陈建民心里踏实多了。
周武的腿上打了一层石膏,看起来像穿了一只毡疙瘩(一种用羊毛毡整体打制出来的靴子,保暖效果极佳),卫生院还给他发了一个拐杖。
黑不溜秋的人配上白色的石膏,咋瞅都晃人眼球。
“你瞅啥?”周武见陈建民不停地打量他,心里有点儿发毛。
“昂,瞅你咋地?”陈建民抬了抬下巴,“有本事来打我呀!”
“靠!”周文在一边儿笑骂,“你这不是欺负病号吗?”
“行了,哥,陈哥,你们赶紧去把苞米卖了吧,完事咱们就回家。”
“回个屁家!消停在这儿待着……”
……
十多分钟后,陈建民和周文回到了马车旁边儿。
陈建民在半路上买了两包迎春烟,两包红参烟。
把其中的一包迎春塞进了帮忙看车的大爷手里,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说道:“大爷,太感谢您了,要是没您给看着,我们哥三个可抓瞎了,那啥,大爷,等他弟弟腿好了的,我让他们哥儿两个去你家里,认您当个干爹。”
一通忽悠,把在外面冻得直骂娘的大爷哄高兴了,帮着他们修理好绳套,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过了月亮泡子才回家。
周文盯着赶着车还不时地回头盯着陈建民的口袋,最后还是没忍住,朝他伸手了,“建民兄弟,把你那红参来一根呗。”
“来个屁!八毛九一包呢,是你抽的吗?”陈建民很不客气地打了一下他的手掌,“这烟有用,给你这个。”
说着话,把剩下的那包迎春撕开递给他一支,这烟两毛三一包,他自己平时都不怎么抽这个。那两包红参更不用说了,那是准备在卖粮的时候给现场化验员和粮站里面接收员的,打对好了这两人,卖粮就会顺利很多。
周文虽然比陈建民还大一岁,按照农村的规矩,陈建民还得管人家叫声哥,说话应该稍微客气点儿,但是周文偏就吃他这一套,笑嘻嘻地接过烟点着了,极为满足地抽了一口。
这人跟他弟弟周武一样,有点儿憨,实在得很,没啥坏心眼儿,这也是陈建民愿意帮助他们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能因为天气好的缘故,各村赶来卖粮的人特别多,在粮站门口一左一右排了两条长达一里多地的队伍。
周文的马车只能排在最后,就这样,没过几分钟,后面又排了三辆车。
陈建民望着前面看不到头的队伍直挠头,瞅这样整不好一整天都得在这儿混了。只能暗暗祈祷化验员的动作能快点儿。
实际上,所谓化验员的正式名称叫粮食质检员,通常都会拿着一根长近一米,尖端开口的空心钎子,胳肢窝下夹着本夹子,耳朵上再别个油字笔,绝对是个牛逼拉轰的人物。
因为他能决定你的粮食品质合格不合格、杂质该扣多少、水分又需要扣多少,直接影响着你卖出的粮食实际价格。
他们要是瞅谁不顺眼,那可就麻烦大去了,会把车上的所有粮食全都详细检查一遍,这就比较费时间了。
所以,陈建民才希望今天没谁让化验员大哥心情不爽。
可偏偏怕啥来啥,眼看着都到下午了,队伍纹丝不动。后来,有耐不住的去前面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两家送公粮的跟化验员吵吵起来了,到现在也分出个上下高低。
陈建民瞅着越来越偏西的太阳,心里愁的不行,正打算去前面找化验员唠唠,看能不能插个队的时候,很意外地看见刘晓梅穿着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往他们这边款款而来。
她来干啥?
尤其是这穿着……周围都是穿棉袄、戴棉帽的村民,她的呢子大衣在人群里显得特别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