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正和冯萱低声讨论着刚才历史课的大混乱,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敛去,一抬眼,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知何时,刘老师那熟悉的身影已经如同定海神针般,悄无声息地立在了讲台后方。
她正慢条斯理地摊开教案,推了推眼镜,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全班,自带一种“闲话少叙,准备上课”的气场。
大名鼎鼎且令人心情复杂的政治课,它,迈着稳健的步伐,来了!
对于大多数文科生来说,政治课意味着大段需要背诵的原理、绕口的概念和需要精准踩点的论述题。
但对程砚而言……这门课居然意外地还行?
只见刚才还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座位上、仿佛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的程砚同志,此刻竟然悄无声息地坐直了!
虽然姿态依旧称不上多么挺拔,但至少脊椎骨是贴在了椅背上,脑袋也抬了起来,那双平时总是半眯着、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的眼睛,此刻也难得地聚焦在了讲台上,甚至还带着点……饶有兴味的光芒?
许昭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身边这个“焕然一新”的同桌,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是……这跟刚才那个恨不得长在课桌上、需要“如来神掌”才能唤醒的家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这人为什么能切换得如此自如?难道他的身体里装了个“上课模式\/下课模式”的一键切换开关?
许昭自认在学习上从未松懈过,刷过的题、背过的书摞起来能绕课桌三圈。
无论是上学期的期末考,还是刚结束的、让她拿下年级第一的开学考,她几乎在所有科目上都做到了极致——除了政治和历史!
那两门单科的排名榜上,程砚这个名字,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稳稳地压在她的前面!
这让她不得不抱着一种复杂又憋屈的心情承认:身边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家伙,在政史这两门纯粹拼理解、拼思维、拼底蕴的文科核心领域,所展现出的那种近乎天赋型的敏锐和掌控力,确实比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是一种难以用努力去简单弥补的差距。
当然,这个结论的前提是—— 必须自动忽略他那菜的抠脚,每次都是险险擦着及格线低空飞过的地理成绩!
一想到程砚对着地图仿佛在看天书、区域地理能把自己老家气候类型都搞错的“光辉事迹”,许昭心里那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憋屈感,才稍微平衡了那么一点点。
讲台上,刘老师已经开始用他那不紧不慢、但逻辑极其清晰的语调,剖析起某个原理的现实应用。
程砚听得似乎挺投入,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敲着节拍,偶尔还会因为刘老师某个精妙的比喻而极轻地挑一下眉梢。 许昭收回目光,也翻开了政治书。
好吧,至少这节课,不用担心旁边突然传来均匀的鼾声了。她略带自嘲地想。
政治课本上的字句仿佛变成了蜿蜒的道路,引得程砚心神微漾。
其实吧,要说他讨厌地理,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对那些遥远的山脉、奔腾的河流、无垠的沙漠,心里是藏着份近乎本能的向往的。
他只是……单纯对那些拗口的气候成因、繁琐的矿产分布图提不起劲儿。
换句话说,他无比渴望亲自踏上那些土地,而不是对着平面的地图死记硬背。
正所谓,男儿志在四方。
这念头一起,便有些收不住。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老树下,那个总笑呵呵叼着烟斗的老头,听他吹嘘那些年轻时半真半假的远方奇谈。
“我可去过好多地方。”老头那时落下一子,慢悠悠道,“这世界大得很呐。”
年少的程砚把胸脯拍得山响:“我以后要去很多地方,走很远的路。”
如今……棋盘已蒙尘,说好要听他讲故事的人,也去了更远的远方。
那些孩童戏言,如今却像沉甸甸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总归,是想替那双再也无法看见世界的眼睛,去多看看这个世界的。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下课铃声如同精准的裁判,吹响了解放的哨音。
刘老师那句“下课”话音刚落,程砚就像解除了某种封印,慢悠悠地“拔”了起来,伸了一个拥抱整个世界的懒腰,一身的慵懒气息瞬间如薄雾般弥漫开来。
旁边的许昭合上书,看着他这“秒变原形”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哟?程大爷,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没见您神游太虚?”
程砚维持着伸懒腰的姿势,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用一种缥缈又高冷的语气,掷地有声道: “肤浅。生命在于运动,懂不懂?”
他收回手臂,抱在胸前,下巴微抬,继续散发着他的“新晋哲理”: “更何况,生前何必久睡?” “死后——自会长眠!”
许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高大上”和“歪理邪说”逗得哭笑不得,没好气地戳穿:“得了吧你!少在这鬼话连篇! 之前哪次下课你不是哐当一声就直接断电休眠?喊都喊不醒!那会儿你的生命可一点不想运动。”
程砚脸不红心不跳,极其自然地把手一摊,肩膀一耸,摆出副无奈状,开始了他的经典“甩锅大法”: “话不能这么说嘛。”
他摇头晃脑,振振有词:“这就好比……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那时困意上涌,是天道召唤!现在精神了点,是天道放行!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被动啊!”
他那表情,无辜又欠揍,一切的懒与勤,都与他本人意志无关,全是那玄乎的天道在拨弄命运。
许昭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永远能自圆其说的样子,彻底没了脾气,只能送上一个巨大的、写满无语的白眼。
跟这家伙讲道理,纯属浪费生命! 而程砚,则得意地挑了挑眉,顺手抄起他的老干部保温杯,又美滋滋地嘬了一口他的“续命神仙水”。
那点关于远方和约定的思绪,也暂时被这插科打诨压回了心底,等待下一次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