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默的意识彻底脱离身体的束缚,沿着那条由“花园”意志加固、却又被利维坦狂暴气息不断冲击的链接通道下沉时,他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沸腾的、由纯粹情绪和原始力量构成的海洋。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方向。
只有无尽的愤怒、被囚禁亿万年的痛苦、对背叛者刻骨铭心的憎恨,以及一种想要撕碎一切、让万物回归混沌的毁灭冲动。
这些情绪如同实质的岩浆,灼烧着他的感知,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星球初生的轰鸣、古老文明的兴衰、枷锁加身的剧痛、人类如同蝼蚁般在它躯壳上活动的景象——如同风暴中的玻璃渣,疯狂席卷而来,试图将他的自我意识切割、磨碎、同化。
“滚出去!”
“窃贼!”
“毁灭!”
利维坦的集体意识发出了无声的咆哮,那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对所有“非我”存在的、源自本能的排斥与攻击。
林默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巨浪拍入海底。
那刚刚稳固的平衡在如此庞大的混沌冲击下开始剧烈摇晃,绿色的秩序之光变得黯淡,暗红的混沌力量则兴奋地躁动,想要融入这片同源的疯狂之海。
不!
一个坚定的念头如同锚链般绷直。
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我是来打破枷锁的!
他以那些温暖的记忆为盾,以“回家”的渴望为剑,死死守住意识核心的一点清明。
他没有强行对抗这股毁灭洪流,那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改变了策略,如同一个潜入深海的潜水员,不再试图改变海流,而是努力去“理解”它流动的规律,顺着那股最强烈的、指向“谐波锁”核心的“痛楚”流向,艰难地向前“游动”。
他的意识在狂暴的乱流中穿梭,躲避着那些足以湮灭普通意识的情绪漩涡。
他“看”到了那束缚着利维坦的“谐波锁”在这意识海中的显化——那并非实体的锁链,而是一片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意识海“天空”的、由无数扭曲闪烁的银色符文构成的复杂网络。
网络深深嵌入利维坦的意识本质,每一次闪烁,都抽取着它的力量,并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苦。
网络的中心,是一个不断坍缩又膨胀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奇点,那便是核心控制节点。
而此刻,这片银色符文网络正在剧烈地震荡、崩裂!
一些区域的符文变得黯淡、断裂,那是之前平台崩毁和利维坦暴走冲击的结果。
但每一次断裂,网络其他部分就会亮起刺目的红光,试图强行修复,这反而带来了更剧烈的痛苦和更强大的力量反噬,让利维坦更加疯狂。
林默的目标,就是那个散发着红光的核心节点。
他必须在那有限的屏障时间内,抵达那里,并完成某种“交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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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秩序屏障之内。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江季黎、陆岩、沈鸿、周锐四人围坐在平台中央,林默的身体平静地躺在他们中间,呼吸微弱但平稳,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但他的眉头紧锁,额头不断渗出冷汗,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显示着他意识深处的斗争何等激烈。
沈鸿死死盯着探测屏幕,上面显示着屏障的能量水平和林默的生命体征。
“屏障能量稳定,消耗速度在预计范围内。林默的脑波活动……极其剧烈且混乱,但核心频率还在,平衡没有崩溃。”
他每隔三十秒就汇报一次,声音紧绷。
陆岩和周锐持枪警戒着屏障之外那片看似平静的能量虚空,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们知道,那个被暂时引开的“狱卒”单位随时可能折返,或者其他未知的危险可能降临。
江季黎半跪在林默身边,用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她无法代替他承受意识层面的风险,只能在这里为他守住这短暂的安全区。
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她能做的,只有相信,相信林默的意志,相信他们共同选择的这条路。
“指挥官,”周锐突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安,“你有没有感觉……屏障外面的能量,好像……变‘稠’了一点?”
江季黎和陆岩立刻警觉地看向屏障光膜。
那层薄薄的光幕依旧稳固,但仔细看去,光膜之外原本清晰流转的能量图谱,似乎确实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油污般的滞涩感。
沈鸿快速调整探测模式,脸色微变:“不是错觉!有某种……高维度的能量残留或者信息扰流,正在屏障外围积聚!虽然还没达到突破屏障的强度,但它正在缓慢增加!来源不明,可能是‘狱卒’经过的残留,也可能是利维坦力量失控的辐射……”
雪上加霜!
屏障的维持时间本就有限,现在外部环境还在恶化!这意味着林默的安全窗口期可能比预想的还要短!
江季黎的心沉了下去,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沈工,计算外部扰流对屏障稳定性的具体影响,重新估算最大维持时间。”
“陆岩,周锐,提高警戒等级,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我们……必须为他争取到最后一秒。”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默脸上,仿佛要将自己的坚定与力量,透过这具沉睡的躯壳,传递给那个在狂暴意识海中孤独奋战的同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倒数。而林默的意识,仍在利维坦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愤怒的深渊中,向着那个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核心节点,艰难地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