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推开整备所的门时，凌烨正蹲在一台机甲旁边，手里拧着最后一颗螺丝。他头也没抬，只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凯斯把数据板往工具台上一放，靠在桌边笑了笑，“我刚看完新出的管理条例，有个问题想问你。”
凌烨拧紧螺栓，站起身拍了拍手，工装裤上的油渍被蹭得更花了。“说。”
“听说这次新规要所有beta定期交基因复检报告？”凯斯语气轻松，像随口聊天，“是不是上面怀疑有人冒充omega？”
凌烨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眼神有点冷：“你管这个干什么？你是技术兵还是监察员？”
“哎，我不是替你打抱不平嘛。”凯斯耸耸肩，笑得无辜，“你可是咱们舰队最强的beta，要是哪天被拉去重检，还得解释自己为啥比Alpha还猛，那多尴尬啊。”
凌烨没接话，转身就往维修通道走，脚步明显快了些。
凯斯立马跟上，继续说道：“不过说真的，我觉得omega也不差。他们那种共情能力，能让Alpha稳定情绪，多有用啊？元帅议会干嘛非要把他们拦在前线外？这不是浪费人才吗？”
话音刚落，凌烨的脚步忽然停了一瞬。
很短的一瞬，几乎察觉不到。但凯斯看见了——他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像是想抓住什么，又强行松开了。
“元帅议会的事轮不到我们操心。”凌烨终于开口，声音冷了几分，“你也别老盯着这些政策看，耽误工作。”
“可这真不是小事。”凯斯歪了歪头，表情认真起来，“这可是关系到整个舰队人事变动的大事。再说了，你不觉得最近气氛怪怪的吗？好几艘舰都在查后勤记录，连咱们整备所都要报人员进出明细。”
“那是常规检查。”凌烨加快脚步，语气已经带上了警告。
“哦？”凯斯却不放过，“那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专门盯着beta？”
凌烨猛地转身，目光像刀子一样扎过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凯斯摊手，笑容依旧，“就是好奇。毕竟……谁都不想莫名其妙被叫去复查，对吧？尤其是那些表现太‘出色’的beta。”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凌烨站着没动，眼神却沉了下来，像是在判断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他呼吸平稳，可肩膀绷紧了，连后颈的线条都显得格外紧绷。
凯斯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碰到底线了。
但他不能退。
“行了。”凌烨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少拿这种话题开玩笑。你要真关心政策，去人事科领文件看，别在这瞎猜。”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凯斯站在原地，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收起脸上的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有些发凉。
试探成功了。
而且，太成功了。
那种反应，根本不是一个普通beta该有的。那是长期隐藏真实身份的人，在听到敏感词时才会瞬间启动的防御机制——冷静、克制，却又锋利如刃。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肩上的工具包，快步追了上去。
午休时间，整备所安静了不少。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只有远处还有几个技术员在调试设备。
凯斯拿着一把扳手，轻轻敲了敲工具室的门框：“队长，你还用这个吗？我顺手给你带回来了。”
凌烨正弯腰整理柜子里的零件，闻言直起身看了他一眼：“放桌上就行。”
“好嘞。”凯斯应了一声，走进去把扳手放下。动作间，他悄悄将一支空包装袋夹在工具堆里，然后假装不小心让它滑到了地上。
袋子不大，银灰色，上面印着一行小字：军用级抑制贴3型。
凌烨的目光落在上面，瞳孔微缩，随即移开。
他没说话，也没去捡，整个人像僵住了一样，连呼吸都轻了半拍。
凯斯弯腰捡起袋子，翻了翻，故作惊讶地说：“这东西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只有omega专用仓库才配发吗？”
他语气自然，带着点疑惑，完全没有试探的意思。
可凌烨的反应，还是慢了一瞬。
凌烨站在那儿，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冷得吓人。
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后别拿这种东西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凯斯声音沉下来，“我只是不明白，这种管理严格的物品怎么会出现在普通整备区？万一被人看到上报了怎么办？你知道会惹多大麻烦吗？”
凌烨盯着他，眯起眼睛，第一次，凯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几秒钟后，凌烨缓缓开口：“那是报废品。清理库存时漏出来的，还没来得及销毁。”
“哦？”凯斯挑眉，“可我记得这类物品必须双人登记、现场熔毁，不可能‘漏出来’吧？”
“那你去找后勤查。”凌烨冷笑，“或者你现在就去报告上级，说我们私藏违禁品？”
“我不信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凯斯摇头，“你比谁都守规矩。”
“那就别问那么多。”凌烨粗暴地拉开工具柜，把几件零件塞进去，“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凯斯没再追问。
他知道，再往前一步，这个人就会彻底把他当成敌人。而现在的凌烨，已经起了杀心。
他笑了笑，退到门口：“行，我不问了。反正……你也不是那种会出问题的人，对吧？”
凌烨没回头，也没回应。
凯斯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想说句玩笑话，像以前那样笑着揭过去。可这一次，他笑不出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人背靠着金属柜，一只手悄悄伸进口袋，死死捏住了那张已经被揉皱的包装袋。
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凯斯转身离开，脚步很轻。
走到门外时，他抬手摸了摸胸口内袋的位置。那片金属残片还在，边缘已被体温焐得微热。
他没有回头。
但在迈出门的一刹那，眼角余光扫到了角落里的监控探头，眉头微微一皱。
他脚步一顿。
随即，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下一秒，他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扶了扶耳侧的通讯器，低声说：“系统日志，清除三分钟前的影像记录。”
走廊尽头的终端屏幕闪了一下，自动执行了指令。
凯斯继续往前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的指节，在袖口下悄然收紧。
凌烨睁开眼时，工具室已经空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装袋，一点一点把它撕碎，扔进回收槽。接着打开水龙头，冲洗掌心残留的纸屑。
水流冲在皮肤上，有点凉。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来闻了闻。
什么味道都没有。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刻，他第一次对他的“部下”，动了杀意。
他关掉水龙头，擦干手，重新戴上手套。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值班的技术员回来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任务清单，翻到下一页。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直到远处响起机甲启动的嗡鸣，他才猛地回神。
没事的，还不算最危险。
而手边的军服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折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