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贴着墙角，手指还搭在凯斯的手腕上。巡逻灯的光束刚扫过去，通道里只剩下昏黄的应急灯亮着，金属管道在地上投下歪歪斜斜的影子。他没松手，反而把人往角落又拽了半步，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你后面有人关了监控。”凯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他耳根响起，温热的气息擦过皮肤，让凌烨微微一僵。
“我知道。”凌烨终于松开他，收回手的动作干脆利落，“所以你现在出现在这儿，要么是送死，要么就是一直在盯着我。”
凯斯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他。那双眼睛很静，不闪也不躲，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坦然，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凌烨皱了下眉。这人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像是提前算好了，连他走哪条路都能猜到。刚开始他还觉得烦，现在倒习惯了。
可没时间多想。主梯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巡逻队换岗。但整备所的夜巡不该在这个时间经过东侧区。
“c区主通道封了。”凌烨快速打开终端，调出通行状态图，“系统说临时检修，可维修日志里根本没有报备记录。”
“假的。”凯斯点头，“我十分钟前查过调度后台，没人提交封锁申请。”
凌烨冷笑一声，顺手把异常日志加密上传到私人节点。备份完成的提示刚跳出，他就删掉了操作痕迹。这种事他早就熟门熟路，在福利院时偷改配餐名单可比这危险多了。
“那你现在打算去哪儿？”凯斯问。
“不回宿舍。”凌烨合上终端，目光扫向前方狭窄的楼梯口，“既然他们想让我回去，那就说明那儿有问题。”
“门口有两个人守着，说是安全检查。”凯斯补充，“但他们的身份码不在今晚值班表上。”
“果然是冲我来的。”凌烨扯了下嘴角，眼神冷了下来，“裴骁还真是耐心，一杯饮料不行，就改通风系统；明着拦不住，就开始设卡。跟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转身走向东侧梯，脚步放轻，每一步都踩在金属接缝处，尽量减少震动传递。身后凯斯跟了上来，没再说话，但存在感强得让人没法忽略。
走到第三级台阶时，凌烨忽然停了一下。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扶手——两短一长。
这是整备所技术兵之间的小暗号，意思是“收到指令，正在执行”。不是谁都能懂，但凯斯懂。
他知道对方看见了，因为身后的脚步声稍微缓了一拍，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跟上。
第四层转角，空气里的味道变了。
之前那股甜腥味更浓了些，混着冷却液挥发的气味，钻进鼻腔。凌烨呼吸一滞，立刻屏住。这不是普通的诱导剂扩散，而是有针对性地通过通风口释放，浓度还在缓慢上升。
他靠在一根粗大的冷却管旁，伸手摸向颈侧。高阻隔抑制贴已经开始发烫，边缘微微卷起，颜色也从浅灰变成了暗红——这是药效渗透的征兆。
不能再拖了。
他从工具包夹层取出一支银色小喷雾，对着脖子喷了一下。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顺着血管蔓延开来，头晕的感觉稍稍退去。
“艾力克斯那家伙给你的？”凯斯瞥了一眼。
“嗯。”凌烨收起喷雾，“别问太多。”
“我只是确认成分。”凯斯声音平静，“那种东西用多了会影响神经稳定性，你不怕哪天突然失控？”
“放心，暂时还不会失控。”凌烨瞪他一眼，“要真失控了，我会提前躲起来的。”
“我知道了。”凯斯看着他，语气认真得不像开玩笑，“那你要躲去哪里？”
凌烨没回答。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谈这些。眼下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裴骁到底准备了几手杀招。
他重新打开终端，接入边缘网络节点，调出十五分钟内的人员进出记录。两个非编制服务兵的名字跳了出来——登记时间是宴会开始前十分钟，进入区域为后勤c区，之后就没有退场记录。
“连伪造都懒得走流程。”凌烨嗤笑，“他们以为我是瞎的？”
“也可能是故意留破绽。”凯斯低声说，“让你发现，然后顺着线索走。”
“什么意思？”
“如果你追查这两个假兵，就会进入他们预设的监控区。”凯斯指着终端屏幕一角，“你看这里，数据流有轻微延迟，说明有人在后台做信号中继。你在查他们，他们也在借你的权限反向追踪。”
凌烨眯起眼。他确实没注意到这一点。
“所以你是建议我别查？”
“查可以，但别用你自己常用的路径。”凯斯靠近一点，声音更低，“我可以帮你转接匿名端口，不过……你要信我一次。”
凌烨盯着他看了两秒。
这个人总是这样，说着最冷静的话，做着最冒险的事。明明是个技术兵，却对作战系统的漏洞门儿清；明明看起来懒散随性，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
他不信命运，也不信巧合。
但他信直觉。
而他的直觉告诉他，凯斯虽然藏着很多事，但至少现在，不是敌人。
他点了头。
凯斯立刻操作手环，几秒钟后递来一个临时密钥。“用这个登录，所有痕迹都会指向一艘报废运输舰的旧账号，查不到你头上。”
凌烨接过，快速输入。新的界面弹出，后台日志清晰可见——那两名假兵的身份码，竟是在五分钟前才被注入系统，来源Ip经过三次跳转，最终停在一个临时授权账户：“p.S.”。
裴骁名字的缩写。
“还挺嚣张。”凌烨冷笑，“都不掩饰了。”
“因为他觉得你翻不了身。”凯斯收回手环，“一个底层出身的小队长，就算发现问题，也没资格上报。就算上报，也会被当成精神压力导致的妄想。”
“所以他敢明目张胆地用药，敢伪造通行记录，敢派人堵我宿舍门口。”凌烨慢慢站直身体，“他还真以为我只会躲？”
“你当然不会。”凯斯看着他，忽然笑了下，“你要真这么好拿捏，当年也不会在福利院带着一个小孩抢饭吃了。”
凌烨一怔。
那是他最不愿提起的过去。每天晚上排队领餐，食物永远不够，大孩子抢走小孩子的份额，弱者只能挨饿。他那时候才十一岁，却已经学会用扳手砸人脑袋换一条活路。
“你怎么知道……”
“我查过。”凯斯坦然承认，“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当初是为了找到你，无意识才查到的。”
凌烨想骂他多管闲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抬头看向通往b区货舱的方向。那里堆满了退役机甲的残骸，信号屏蔽强，监控稀疏，是最适合藏身观察的地方。
“我不回宿舍。”他说，“先去货舱等风头过去。”
“路上小心。”凯斯提醒，“东侧梯道下半段没有照明，而且最近有维修队在更换线路，地面可能不稳。”
“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上周刚修完那段电路。”凯斯耸肩，“顺便帮你检查过逃生路线，别谢我。”
凌烨翻了个白眼，转身朝楼梯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回头看了眼凯斯。
“刚才……你说我需要你。”
“我说的是事实。”
“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接受？”凌烨盯着他，“你什么都没解释，就让我信你？”
凯斯沉默了一瞬。
“因为我想要你，但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没出手。”他慢慢地说，“我承认我有时候也觉得和他们那样也不错，给你下点药，让你成为我的，我把你带回去，然后无论你是恨我还是打我，你都只是我的。但我知道这样不行，我不满足这样，我希望你可以像休息室那次一样，那样让我比完全拥有你而满足。”
凌烨没说话。
这些理由听起来很傻，却又真实得让人无法不信。
他转过身，继续往下走。
金属阶梯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震颤，像某种老旧机械的心跳。越往下，光线越暗，空气中那股甜腥味也被冷气压了下去。
他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按在工具包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就在他踏上第六级台阶时，手腕上的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
新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他点开。
里面传来一段极短的对话片段——
“目标已偏离主路径……重复，目标进入东侧梯道……是否启动二级预案？”
背景音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回应：
“找到他，无论是身份还是身体，都是我们的。”
是裴骁。
凌烨关掉音频，眼神沉了下来。
他们一直在盯着他。
而现在，他转头看向凯斯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