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灯灭了，广播里传来平缓的声音：“演习开始。”整备所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点燃，所有人瞬间进入高速运转状态。
凌烨还没来得及把手从登机梯扶手上拿开，主控台就响起了第一波调度请求。他转身干脆利落，头盔夹在胳膊下，几步冲回终端前，手指已经在屏幕上划出三条指令路径。
“赵铁山，三号机的数据你盯着，有异常立刻报告！”
“唐笑笑，通讯组切到战术频段七，把九台机甲的应答信号单独拉出来。”
“雷鸣，引导通道清空，准备接第一批返修单位。”
命令一个接一个下达，整个小队像被踩了油门的赛车，轰地一下动了起来。
凯斯没等他说完，已经蹲在侧舱接口处，熟练地拆开了三号机的动力反馈模块外壳。他的动作又快又稳，换工具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早就把每一步记在了脑子里。
“刚才动力模块延迟了一下，系统还挂着高风险提示。”凌烨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声音压低，“别给上面找理由把我们的机甲调走。”
“放心。”凯斯头也不抬，指尖轻点检测仪，“我已经绕过自检锁，直接读底层输出曲线——稳得很。”
凌烨挑眉：“你又改权限？”
“不是我改的，是它自己松了。”凯斯抬头冲他眨眨眼，“可能是……太想让我来了。”
凌烨轻笑一声，嘴角却不自觉扬了扬：“少贫，赶紧干活。”
两人一前一后围着机甲转，一个查线路，一个调参数，配合得像是练过千百遍。有时候凌烨刚伸手去拿扳手，那只扳手就已经被凯斯递到了手里；等他低头核对接口编号，耳边也刚好响起凯斯的声音：“b7-3，没错。”
唐笑笑偷偷瞄了眼监控画面，悄悄摘了一只耳机，凑到赵铁山旁边小声说：“你说他俩是不是住一起啊？怎么这么默契，比情侣还合拍？”
赵铁山正拧着一颗螺丝，手一抖差点滑了：“闭嘴！再瞎说下次让你自己扛三十公斤储能包！”
“哎哟，你紧张啥？”唐笑笑缩了缩脖子，还是忍不住笑，“队长刚才那表情，跟被顺毛的猫似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猫什么猫。”赵铁山低声嘀咕，“他是累的。这几天谁都没睡够四个小时，能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气顶着。”
话音刚落，主控台突然跳出红色预警——六号机返航途中弹药挂载异常，需要现场检查。
“我去。”雷鸣抓起检测包就要往外冲。
“等等。”凌烨一把拦住他，“三号机还没放行，你走了谁带引导队？赵铁山，你带两个人过去，确认挂载架有没有松动。”
“明白！”赵铁山放下工具就走。
凌烨盯着屏幕，眉头紧皱。这种小问题本不该卡住，可现在每一秒都特别宝贵。
他抬手揉了揉肩胛骨下面，那里自从去年抢修事故后就一直不舒服，长时间弯腰就会发酸。刚按了两下，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托住。
凯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另一只手已经接过检测仪：“你去看三号机数据流，这个我来跑。”
“我自己能行。”凌烨本能想抽手。
“我知道你能行。”凯斯没松手，语气很平静，“但你现在是队长，不是唯一会修机甲的人。”
凌烨顿了一下，最后没再挣扎，只低声说了句：“右臂关节的校准环上次拧太狠了，别用大力。”
“记住了。”凯斯点头，转身走向六号机维修位，背影干净利落。
凌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工装背影融入忙碌的人群，喉咙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几分钟后，三号机终于解除高风险标记，顺利驶出维修舱。紧接着，第二批调度指令来了——四号机飞行姿态传感器轻微偏移，需立即校准。
“这次我去。”凌烨拎起工具包，大步朝通道走去。
凯斯追上来，顺手把一瓶水塞进他口袋：“别忘了喝水。”
“啰嗦。”
“是是是，您最不爱听废话。”凯斯笑着跟上，步伐和他并齐。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钻进四号机底壳下方狭窄的操作区。空间很小，肩膀几乎贴在一起，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凌烨趴在地上，手臂伸进去调整传感阵列，额角很快渗出汗珠。凯斯半跪在一旁，一手举着照明板，一手拿着记录仪，时不时提醒一句角度偏差。
“再往左两度……对，停！”
“好了。”凌烨松了口气，抽出胳膊，仰头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喘气。
凯斯把水瓶拧开，递到他嘴边：“喝一口。”
“我自己来。”凌烨伸手去接，却被凯斯轻轻避开。
“张嘴就行。”凯斯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凌烨瞪他一眼，到底还是张了口。水流清凉，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像是重新充上了电。
“谢谢。”他低声说，眼睛没看他。
“不客气。”凯斯收回瓶子，顺手用袖子擦了擦他下巴上的水渍，“下次别硬撑，疼了就说。”
“谁疼了？”凌烨翻白眼，“我只是有点热。”
“哦。”凯斯点点头，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凌烨懒得理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结果膝盖一软，差点踉跄。
凯斯眼疾手快扶住他胳膊：“真没事？”
“没事。”凌烨甩开他，站稳，“就是蹲太久，麻了。”
“麻了也别逞强。”凯斯皱眉，“待会还有三台机甲要过检，你总不能一台一台趴地上修。”
“不然呢？”凌烨反问，“让人替我干？我是队长，不是摆设。”
“你可以指挥。”凯斯看着他，“不用每个螺丝都亲自拧。”
“我说了我能行。”
“我知道你能行。”凯斯重复了一遍，语气更沉了些，“但不代表我会看着你累垮。”
凌烨怔了怔，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下头，整理工具包的拉链。
就在这时，主控台传来新消息：所有参演单位已进入预定区域，第一阶段模拟对抗正式展开，整备支援大队转入持续响应模式。
“来了。”凌烨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要往外走。
凯斯忽然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后颈，动作极快，像蜻蜓点水。
凌烨猛地停下，回头瞪他。
“放松点。”凯斯笑着说，“你绷得太紧了。”
“你再碰我一下试试？”凌烨咬牙。
“好，我不碰。”凯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我可以站你旁边，总行吧？”
凌烨没理他，大步走向主控区，脚步却比刚才稳了许多。
唐笑笑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忍不住戳了戳赵铁山：“你说……他们会不会哪天突然宣布在一起？”
“闭嘴。”赵铁山一脸严肃，“这种话少说，传出去影响不好。”
“影响啥？”唐笑笑撇嘴，“全舰队都知道凯斯从第一天进整备所就开始追咱们队长了，现在队长都不赶他走了，这不是进展是啥？”
“那是人家的事。”赵铁山压低声音，“咱们做好自己的活就行。”
主控台前，凌烨正盯着九台机甲的实时轨迹图，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切换视角。凯斯站在他左边，一只手搭在终端边缘，随时准备响应指令。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挨着，却又像早已习惯这样的距离。
“三号机惯性导航漂移0.1秒，触发预警了。”唐笑笑忽然出声。
凌烨立刻调取日志，正要手动关闭警报，却发现警报框已经被提前解除了。
他转头看向凯斯：“你关的？”
“嗯。”凯斯点头，“上周你说这种小漂移每次都报警很烦，我就偷偷加了个过滤阈值。”
“你怎么有权限？”凌烨皱眉。
“我改的。”凯斯眨了眨眼，“你说‘要是能一键关就好了’，我就让它能一键关了。”
凌烨愣了两秒，嘴角微微扬起：“……下次提前说一声。”
其实根本没生气。
唐笑笑默默伸手，把摄像头角度悄悄调偏了十度。
这种画面，还是别被别人看见的好。
整备所灯火通明，机甲进出有序，一切井然有序。
凌烨站在屏幕前，目光锁定不断跳动的光标，背脊依旧挺直，但紧绷的线条已悄然放松。
凯斯就站在他身侧，手指轻轻敲着终端边缘，像是打着某种只有他们懂的节奏。
下一波调度指令即将下达。
凌烨刚张嘴要下令，凯斯忽然抬手，将一杯热咖啡塞进他手里。
“趁热。”
凌烨低头看了眼杯口升起的白气，没说话，也没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