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还在手里，凌烨拧下最后一颗螺丝，金属接口发出“咔哒”一声。测试灯亮了，绿光稳稳地亮着。他盯着看了两秒，没说话。
手腕上的终端震了一下。
消息来自匿名频道：【林恩的体检报告被查过，来源不明。】
他低头看屏幕，手指一划，把消息删了。然后继续蹲着，把防护板装回去。动作没停，也没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知道不对劲。
军方医疗数据库权限很高，普通整备兵连登录都看不到。能查林恩资料的人，要么有高层批文，要么就是内部有人帮忙。而林恩这种没人管的档案，根本不会有人看——除非，是冲着他来的。
他站起来，拍了下手套上的灰，把工具一件件收进箱子。角落里有一张磨破边的纸，上面写着药名和三个边境医院的电话。他看了几秒，伸手抽出来，撕成碎片，扔进回收口。
数据能追踪，但痕迹不能留。
他关上工具箱，走出b7区。维修场的灯一排排灭了，只有远处值班室还亮着一点光。他往生活区走，路过数据中心时脚步慢了一下。墙边的巡逻机器人在移动，红外线扫过地面，一切正常。
没有警戒升级，也没有封锁提示。
但他不敢放松。
回到宿舍，门锁识别成功，“咔”地一声开了。屋里很暗，只有床头小灯亮着。他走进去，打开终端，点开林恩的病历文件。
页面跳出来，他愣住了。
文件显示已加密，权限最高，修改记录写着“本地用户”，时间是几个小时前。
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没动这个设置。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没查日志，也没看操作路径。最后点了保存，把终端锁进抽屉。坐在床边，手放在膝盖上，不动了。
凯斯来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明白了。那个人总能悄无声息地靠近，做点事，再离开，像什么都没发生。可每次都会留下点变化——比如现在的加密，比如昨晚那碗没喝的汤。
他不想欠这个人情。
但他也清楚，如果林恩的病历泄露，第一个出事的就是林恩。那些人不在乎一个残疾omega的死活，他们只想用这个弱点把他逼上绝路。
他站起来，走到通讯面板前，拨通福利院的号码。
等了几秒，接通了。
画面里出现一张苍白的小脸，林恩穿着洗得发白的睡衣，抱着膝盖缩在床角。“哥？”声音有点抖。
“是我。”凌烨压低声音，“有没有陌生人来找你？”
林恩眨眨眼，“上午来了个穿制服的人，说是福利科的，问我吃药按时没，还问你是不是常来看我。”
凌烨手指收紧。“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知道。”林恩低下头，“我没告诉别的。后来护士姐姐把我带走了，他们就没再问。”
“做得好。”凌烨顿了顿，“接下来不管谁来，你都别说话。穿军装的也不行。等我去看你，三个月内我一定过来。做完手术，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林恩点点头，眼睛一直看着他，“你会来的吧？”
“我说了会来。”凌烨声音硬了些，“别怕。”
挂断后，他站在原地没动。手心出汗了，他抬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从口袋里摸出笔，在手心写下三个字：三个月。
手术要等三个月。
老元帅给了半年时间，让他决定要不要登记身份、接受婚约。表面是选择，其实是倒计时。留下，就得公开omega身份，成为阿瑞斯家的人；走，就要带林恩逃，去边境，去没人管的地方，再也回不来。
可现在，有人已经开始查林恩了。
说明他的软肋被人盯上了。德里克元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要一份报告上去，说第九小队队长隐瞒性别、违规服役，再加上一个需要治疗的弟弟，他立刻就会被定为“不稳定因素”。
清除他，名正言顺。
他坐回床边，打开抽屉，拿出终端。再次点开那份加密病历，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没有异常访问记录。他松了口气，又觉得没用。真正的调查不会留下痕迹，尤其是上面压下来的那种。
他闭上眼，脑子里想起那天的事。
他也暴露了。
果然，没过多久，老元帅单独见他，话里话外都在提醒：你还有半年时间做决定。
表面是宽容，其实是警告。
现在林恩被查，说明有人顺着这条线挖下来了。可能是德里克，也可能是军研所那些对omega基因感兴趣的人。不管是谁，都不会让他安稳等下去。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
维修场的灯大多灭了，只剩几台机甲模糊地立在那里。明天还要验收设备，他本该早点休息。
但他睡不着。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数字——边境医院的联系方式。然后一条条划掉。太远了，手续复杂，林恩的身体撑不了长途转运。正规渠道走不通，私人诊所又没资源，风险太大。
最快的办法，是走特批通道。
这条路，只有阿瑞斯家族能开。
他盯着那行被划掉的号码，手慢慢握紧了笔。
他也想过逃。
可逃了之后呢？林恩不做手术，信息素会彻底衰竭，变成植物人。他见过太多这样的omega，最后被丢在偏远星球，没人管。他不能让林恩变成那样。
也不能再让自己尝一次被所有人抛弃的滋味。
他放下笔，靠在床头，把终端放在胸口。屏幕黑着，但还在震，提示有新消息。
他没看。
他知道可能是凯斯，也可能是匿名提醒。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必须选一个。
留下，接受庇护，拿林恩的命换身份；或者赌一把，带着弟弟逃，从此不再信任何人。
他闭上眼，呼吸变得很轻。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到近，然后停下。
门锁感应到人，自动开了。
凯斯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饭盒，衣服还是白天那身工装，脸上有些累。“听说你没去食堂。”
凌烨没动，“我不饿。”
“我带了粥。”凯斯走进来，把饭盒放在桌上，“还热着。”
“我说了不吃。”
凯斯没走，也没靠近。“你查林恩的事了？”
凌烨睁开眼，“你偷看我终端？”
“我没有。”凯斯看着他，“但我看到你删了那条消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你最好别猜。”
“他们开始动手了。”凯斯声音很低，“不只是查记录。今天福利院来了两拨人，一拨穿军服，一拨穿白大褂。都不是普通巡查。”
凌烨猛地坐直。
“我没惊动他们。”凯斯说，“但我让人盯着。你现在不能乱动。”
“所以你就偷偷给我加密文件？”凌烨盯着他，“你以为这样我就欠你？”
“我不是要你还什么。”凯斯看着他，“我是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扛。”
屋里安静了几秒。
凌烨忽然问：“如果你爸下令抓我，你会怎么做？”
凯斯没躲，“我会拦他。”
“你能拦住？”
“拦不住我也要拦。”
凌烨冷笑一声，没说话。
凯斯转身要走，“粥你放着，凉了也能热。别熬太晚。”
门快关上时，凌烨开口：“等等。”
凯斯停下。
“下次进来，先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