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的车流像一条缓慢蠕动的长龙，橙红色的尾灯在暮色里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李欣朵坐在副驾驶座上，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牌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身旁的林以安握着方向盘，视线专注地盯着前方路况，指尖偶尔轻轻敲击方向盘，两人之间的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只有车载音响里低低流淌的轻音乐，勉强打破了这份沉默。
李欣朵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米色的裙摆被她反复揉搓，早已起了一层细碎的褶皱，就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光透过雨帘映在林以安脸上，明明灭灭间，她竟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车身轻微颠簸了一下，李欣朵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冰凉的车窗，一阵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她偷偷抬眼看向林以安，他的侧脸轮廓依旧俊朗，可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那双曾经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专注开车的冷寂，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眼底的慌乱和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缓缓驶入熟悉的小区，在李欣朵家楼下的停车位停稳。引擎熄灭的瞬间，车内的寂静被放大，只剩下雨点击打车顶的声音，噼里啪啦，像是在敲打着李欣朵紧绷的神经。
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坐在座位上，侧头看着林以安。他依旧保持着开车的姿势，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开口说一句“到了”。李欣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轻声说了句“谢谢”，声音细弱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林以安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按了一下中控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这声解锁声，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两人彻底隔开。李欣朵推开车门，撑着伞快步走进楼道，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她才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到家，李欣朵把湿漉漉的雨伞靠在门边，踢掉高跟鞋，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她盯着那道光影，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早上林以安反常的冷淡，下午见面时他敷衍的态度，还有刚才车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越想越委屈，李欣朵拿起手机，手指在通讯录里反复滑动，最终停留在“方英”的名字上。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电话刚接通，她压抑了一路的情绪就再也忍不住了。
“喂！方英！”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还有难以掩饰的委屈。
手机攥在手里，屏幕的光映着李欣朵泛红的眼尾，她刚把自己关在卧室，语气里还带着没散的委屈和难以置信：“方英，你是真的想不到，林以安今天竟然会为了一张团购券，在饭店里跟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电话那头的方英正靠在小学门口的梧桐树下，指尖绕着书包带，闻言瞬间睁大了眼：“团购券？就那种几十块抵一百的？他以前不是挺体面的吗？”
“就是那家双人券！”李欣朵的声音往上提了提，带着点憋闷的火气，“我们坐下来刚要点菜，店员说劵是另一家门店的，用不了。林以安当时就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指着券上的‘双人套餐含招牌菜’跟人争，店员跟他解释，他根本不听，嗓门越说越大，脸都憋红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整个大堂的人都往我们这看，我拉他胳膊想劝，他直接把我手甩开了，还说‘你别管，这是原则问题’！”
她顿了顿，深吸口气，语气里又添了层无奈：“这还不算完，吃完饭剩了点菜，我说打包带回去当夜宵，店员说打包盒要收八块钱。你猜他怎么着？从付钱开始念叨，走到停车场一路没停，说‘什么破盒子要八块？塑料的成本才几毛钱？这店家就是宰人’！我跟他说‘算了，八块钱而已’，他倒跟我急了，说‘八块不是钱？积少成多不知道吗？你就是被惯坏了’，我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的天，这也太……”方英的话没说完，就被李欣朵更急的声音打断。
“还有更气人的！刚才开车回来，过路口的时候前面有个电动车慢了点，后面的车按了下喇叭提醒。你猜林以安怎么说？他说人家那喇叭是故意按给他听的，是呛他、看不起他开的车！”李欣朵的声音带着点后怕，“他直接连按两声喇叭，后车司机也火了，两人约下个路过见，林以安一脚油门就跟上了，我死死拽着林以安的胳膊，求他别吵了，他才不情愿地上了车，一路上还在嘟囔‘什么人啊，敢跟我叫板’，我坐在旁边，心都快跳出来了。”
“啊！真看不出来林以安是这样的人！”方英彻底惊住了，“以前看他当班长的时候，挺细心的怎么现在变得又斤斤计较又暴躁？这跟换了个人似的！”
话头一转，方英自然想起了萧允南，语气软了些：“对比下来，还是萧允南好啊！”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只有李欣朵轻轻的呼吸声。方英知道她还在为和萧允南的误会拧巴，没再多说，只是等着她开口。
过了几秒，李欣朵才低低地说：“别说他了。”声音里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像是连提名字都觉得累。
方英正想劝两句，眼角忽然瞥见小学大门开了，一群穿校服的孩子涌出来，扎着丸子头的妹妹正踮着脚往她这边看。她连忙对着电话说：“欣朵，不说了啊，我妹妹放学了，再不去接她该跟同学跑远了。”
“好，你去吧。”李欣朵的声音轻了些。
“那我先挂了，回头给你打电话！”方英说完，匆匆挂了电话，朝着妹妹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朵朵，别跑，姐姐在这呢！”
方朵听见声音，小短腿立刻加快速度，背着半旧的书包从人群里钻出来，她跑到方英面前，仰着圆圆的小脸，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珠，却没像往常一样扑进姐姐怀里要抱抱，只是轻轻拉了拉方英的衣角。
方英蹲下身，掏出纸巾帮她擦了擦汗，把棒棒糖塞进她手里：“今天怎么跑这么快？累不累？想吃什么？是去吃你最爱的番茄鸡蛋面，还是去买隔壁的炸鸡排？”
方朵捏着棒棒糖的糖纸，指尖轻轻搓着，小声摇了摇头：“姐，我不饿。”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眼神也有点飘忽，不敢直视方英的眼睛。
方英看出她有心事，拉着她的手往路边走，放缓了语气：“怎么了朵朵？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还是作业太多了？跟姐姐说，姐姐帮你想办法。”
走了两步，方朵才停下脚步，手指绞着书包带，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姐……”
“我在呢，你说。”方英停下脚步，耐心地等着。
沉默了几秒，方朵才慢慢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声音带着点不确定：“我想要一只电动橡皮擦。”说完又赶紧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就是……就是班里好多同学都有的那种，按一下就能擦得很干净，还不会掉渣的……”
方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之前听顾客说过，现在小学生流行的电动橡皮擦，好一点的确实不便宜。她看着妹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软了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拉起她的手就往文具店的方向走：“走，我们去买！”
“可是……”方朵被她拉着走，脚步却有些犹豫，小声嗫嚅着，“我昨天跟妈妈提过，妈妈说一支要一百多块，太贵了，不让买……”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点委屈，“我知道姐姐挣钱也不容易，要是太贵的话，我……我也可以不要的。”
方英停下脚步，蹲下来和她平视，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没事！姐有钱！”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笑着说，“今天的营业额很好，正好给我们朵朵买个新文具。再说了，只要是对学习有帮助的东西，再贵姐姐也愿意给你买。”
她顿了顿，又故意逗她：“是不是班里的小朋友都有，所以我们朵朵也想要呀？”
方朵被说中了心事，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小雀跃。
方英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那我们赶紧去，去晚了说不定你喜欢的颜色就被别人买走了。”
“真的吗？”方朵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的委屈全没了，拉着方英的手快步往前走，小嘴里还不停问着，“姐姐，你说粉色的好看还是蓝色的好看呀？电动橡皮擦真的不会掉渣吗？”
方英听着妹妹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里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连空气里都带着甜甜的味道。
文具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货架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笔记本、笔和玩偶，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方朵脸上，她攥着方英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最上层的电动橡皮擦货架。
“慢点跑，别摔着。”方英笑着跟在后面，看着妹妹踮着脚在货架前转来转去。方朵先是拿起一个蓝色的，按了下开关，听着“嗡嗡”的轻响，又摇摇头放了回去；接着又拿起粉色的，仔细看了看橡皮头的大小，最后停在一个印着小兔子图案的白色款前，抬头看向方英，眼里满是期待：“姐姐，这个！我喜欢这个！”
方英走过去，接过电动橡皮擦试了试，手感轻便，橡皮屑也少，笑着点头：“眼光不错，这个确实好看又好用。”方朵立刻把橡皮擦抱在怀里，脸颊蹭了蹭包装，嘴角扬得老高，连蹦带跳地跟在方英身边，像是得了宝贝。
两人走到贴纸货架前，方英看着满满一墙的贴纸，转头对方朵说：“方朵，你再挑挑，还有什么想要的，姐都给你买。”货架上的贴纸种类繁多，有卡通动漫的、风景的，还有方朵最爱的公主款。
方朵的手刚碰到一张印着城堡的贴纸，又猛地缩了回来，低着头抠了抠衣角，声音轻轻的：“可是……姐，我这次数学只考了九十二分，没有考一百分，不能要奖励的。”妈妈以前总说，只有考一百分才能要新文具，她怕自己提要求会让姐姐失望。
方英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认真地说：“不是因为你考一百分姐才奖励，而是因为我们朵朵每天早上要早起上学，上课要认真听老师讲课，放学还要写作业，上学很辛苦，姐想奖励你这份努力呀。”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再说了，考九十二分已经很棒了，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你考得好呢。”
方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抬头看着方英，确认姐姐不是在哄自己后，立刻踮起脚在贴纸货架前认真挑选起来。她的手指在一排排贴纸上划过，最后停在一张公主换装贴纸前——上面印着三位穿着不同裙摆的公主，还有各式各样的皇冠、项链和披风，像极了她平时在平板上玩的换装小游戏。
“姐姐，我想要这个！”方朵把贴纸举到方英面前，声音里满是雀跃，“我可以给公主换不同的裙子，还能贴在笔记本上。”
“好，姐给你买。”方英接过贴纸，又顺手拿了一本带锁的卡通笔记本放进购物篮，“这个笔记本你可以用来写日记，把开心的事都记下来。”方朵连忙点头，抱着电动橡皮擦，紧紧跟在方英身后往收银台走。
收银台的阿姨笑着扫过商品，报出价格：“电动橡皮擦八十九，公主贴纸十八，卡通笔记本二十五，一共一百三十二元。”方英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接过阿姨递来的购物袋，直接塞到方朵手里：“拿好啦，都是你的。”
方朵双手抱着购物袋，脸颊贴在袋子上，脚步轻快地跟着方英走出文具店。晚风轻轻吹过，她忍不住打开袋子，摸了摸电动橡皮擦的包装，又看了看贴纸，抬头对方英说：“姐姐，谢谢你，我以后会更认真上学的！”方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满是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