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照顾婆婆的生活成了我的日常。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变成了三十五岁的中年女人。我的双手因为常年做家务、洗衣服、给婆婆按摩，变得粗糙不堪，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细腻。
春天的时候，天气变化大，婆婆容易感冒。我每天都会提前看天气预报，根据气温给她增减衣服。早上起床，我会先摸一摸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要是有点着凉，我就会给她煮一碗生姜红糖水，趁热喂她喝下去。生姜红糖水驱寒，我试过很多次，效果很好。
有一次，婆婆真的感冒了，咳嗽得厉害，晚上都睡不好觉。我怕她咳得太用力伤了身体，就坐在床边，一夜没睡。她咳嗽的时候，我就轻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天亮的时候，我眼睛都熬红了，但看到婆婆咳嗽减轻了，心里就松了口气。
我还会经常给婆婆剪指甲、梳头发。她的指甲长得慢，但容易藏脏东西，我每周都会仔细给她剪一次，剪完再用砂纸磨光滑，怕她不小心刮到自己。她的头发不算长，但我每天都会给她梳得整整齐齐。有时候，我会给她扎一个简单的发髻，让她看起来清爽一点。
婆婆年轻的时候，喜欢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那家店离我们家很远，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有一次，婆婆在电视上看到桂花糕的广告，眼神亮了一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我知道她是想吃了，当天下午就换了衣服，坐公交车去买。
到了店里，排队的人很多，我排了快两个小时才买到。回来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桂花糕，生怕弄坏了。回到家，我把桂花糕切成小块，用勺子喂给婆婆吃。她吃了一口，眼睛里闪过一丝满足，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我不管这些，只要她喜欢吃，我多跑点路也愿意。
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去给婆婆买一次桂花糕。有时候天气不好，下雨或者刮风，我也会去。林伟说我太较真，说超市里也有桂花糕卖，没必要跑那么远。但我知道，超市里的桂花糕味道不一样，婆婆吃惯了老字号的，我不想让她失望。
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婆婆躺在床上容易出汗。我每天都会给她擦好几次身，换好几次衣服。我还会把风扇对着她吹，但又不敢调太大档位，怕她着凉。晚上睡觉，我会给她盖一条薄被子，半夜醒来，还会起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有一次，小区里停电了，天气特别热。我怕婆婆中暑，就用扇子给她扇风。扇了一个多小时，我的胳膊都酸了，汗流浃背。婆婆好像有点不忍心，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点，但还是没说什么。我扇累了，就歇一会儿，然后接着扇，直到来电。
秋天的时候，树叶黄了，落了一地。我会推着轮椅，带婆婆在小区里散步。小区里有很多老年人，他们看到我推着婆婆，都会和我打招呼。有个张阿姨，经常和我聊天，她说：“苏晴啊，你真是个好儿媳，照顾婆婆这么细心，换成别人，早就不耐烦了。”
我笑着说：“阿姨，这都是我该做的，婆婆是一家人，照顾她是应该的。”
张阿姨叹了口气说：“话是这么说，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你这样。你婆婆有你这样的儿媳，是她的福气。”
我听了张阿姨的话，心里暖暖的。虽然婆婆对我冷淡，但有人认可我的付出，我就觉得很满足。
冬天的时候，天气寒冷，我会提前给婆婆准备好棉衣棉裤。我怕外面买的不保暖，就自己买了棉花和布料，亲手给她缝。晚上，等婆婆睡着了，我就坐在灯下缝衣服。缝一件棉衣要花好几天时间，我的眼睛都熬红了，但看到婆婆穿上我缝的棉衣，身上暖暖的，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水管都冻住了。我没办法洗衣服，只能用温水。温水要省着用，我先给婆婆洗脸、擦身，然后再用剩下的水做饭、洗碗。我自己的衣服，只能攒着，等水管解冻了再洗。林伟看到我这么辛苦，说要请个保姆帮忙，但我拒绝了。我觉得保姆照顾得不如我细心，而且请保姆要花钱，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
这十年里，我很少给自己买东西。我的衣服都是几年前的，鞋子穿坏了才会买新的。林伟有时候会给我钱，让我买点新衣服，但我都存了起来，用来给婆婆买营养品，或者补贴家用。我觉得，只要婆婆身体好好的，这个家好好的，我穿什么、用什么都无所谓。
我也想过要个孩子。刚结婚的时候，我和林伟就计划着要个宝宝。但婆婆突然瘫痪了，我辞掉了工作，全身心照顾她，生孩子的事就搁置了。后来，我觉得照顾婆婆太累了，没有精力再照顾孩子，就一直没提。
林伟有时候会说想要个孩子，但我跟他说，等婆婆身体好一点再说。他也理解我，没有强求。我知道，林伟也很喜欢孩子，每次看到邻居家的小孩，他都会忍不住逗一逗。我心里也很愧疚，觉得对不起他，没能给他生个孩子。
但我没办法，婆婆离不开人。我只能安慰自己，等以后条件好了，再考虑生孩子的事。
有一次，我回娘家。我妈看到我，心疼地说：“晴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照顾婆婆是不是很累？”
我笑着说：“妈，不累，我能应付。”
我妈叹了口气说：“你就是太懂事了。你在林家受了委屈，也不跟我说。我知道，照顾瘫痪的人不容易，你要多为自己想想，别太累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在娘家，我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不用强撑着。我抱着我妈，说：“妈，我没事，林伟对我很好，婆婆也只是身体不好，心情不好，我能理解。”
我妈说：“那就好。你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跟我说，娘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在娘家待了一天，下午就匆匆赶回去了。我放心不下婆婆，怕林伟照顾不好她。回到家，看到婆婆好好的，我才松了口气。
林伟说：“你今天不在家，妈很听话，没闹脾气。”
我笑了笑，说：“那就好。”
其实，我知道，婆婆不是听话，她只是不习惯别人照顾她。只有我照顾她，她才会稍微安分一点，虽然还是很冷淡。
这十年里，婆婆很少对我笑，也很少跟我说话。但我还是记得，有一次，我给她按摩的时候，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愣了一下，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反而有了一丝依赖。
我心里很激动，以为她终于认可我了。我轻声说：“妈，是不是按摩得很舒服？”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松开了我的手，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那一次，我高兴了很久。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林伟，林伟说：“妈肯定是感受到你的好了，以后会对你越来越好的。”
我也这么认为。我觉得，只要我坚持下去，婆婆一定会被我打动。我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这个家会变得温暖起来。
从那以后，我照顾婆婆更加细心了。我会经常跟她说话，虽然她很少回应我。我会给她讲小区里发生的事，讲我娘家的事，讲我小时候的事。我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关心，能多跟我说说话。
有一次，我给她讲我小时候和我妈一起去赶集的事。我说：“妈，我小时候，每次赶集，我妈都会给我买糖葫芦。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带你去赶集，也给你买糖葫芦吃。”
婆婆听了，眼睛动了动，好像在听我说话。我心里很高兴，接着说：“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去逛公园，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她还是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在听。我觉得，这就是进步。只要有进步，我就不会放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我的付出好像有了一点点回报。婆婆虽然还是很冷淡，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发脾气，摔东西了。有时候，我喂她吃饭，她会乖乖地吃完，不会再把头扭过去。有时候，我给她按摩，她会闭上眼睛，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邻居们都说，婆婆变了，变得温顺了。他们说，这都是我的功劳，是我十年如一日的付出，打动了婆婆。
我听了，心里甜甜的。我觉得，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我终于快要等到我想要的结果了。
林伟也很高兴，他说：“晴晴，谢谢你。要不是你，这个家早就散了。妈现在对你越来越好了，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笑着说：“我们是夫妻，不用谢。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我想，等婆婆身体再好一点，我就和林伟生个孩子。我们带着孩子，推着婆婆，一起去公园散步，一起去旅游。那时候，婆婆会对我笑，会抱着孩子，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
为了这个憧憬，我更加努力地照顾婆婆。我学习了很多护理知识，知道怎么给瘫痪的人做康复训练，怎么搭配营养饮食。我每天都会给婆婆做康复训练，扶着她的胳膊和腿，一点点活动。虽然她的进步很慢，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
有一次，我扶着婆婆的腿，让她试着弯曲。她很配合，竟然真的弯曲了一点点。我高兴得跳了起来，说：“妈，你太棒了！你做到了！”
婆婆看着我，眼神里好像有了一丝笑意。虽然那笑意很淡，一闪而过，但我还是捕捉到了。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认可，是她对生活的希望。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林伟，林伟也很高兴。他说：“晴晴，你真厉害。妈能有这样的进步，都是你的功劳。我们以后多陪妈做康复训练，说不定她还能站起来走路呢。”
我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希望。我觉得，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婆婆一定能站起来。到时候，我们的家就会彻底好起来。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的美好，都只是我的幻想。婆婆的改变，并不是因为认可我，也不是因为对生活有了希望。她只是在为她心里的那个计划，做着铺垫。
我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我所憧憬的美好未来，不过是一场泡影。
那天，小叔子林强来了。林强是林伟的弟弟，比林伟小五岁。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经常向林伟要钱。林伟心软，每次都会给他。
林强来了之后，直接走到婆婆的房间。他不像我那样，先问候婆婆，而是直接趴在婆婆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婆婆听了，眼睛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我觉得很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我以为林强是来看望婆婆的，毕竟他们是母子。
林强从婆婆房间出来后，对我说：“嫂子，我妈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你去做吧。”
我点了点头，说：“好，我这就去做。”
我去厨房做红烧肉。红烧肉是婆婆以前很喜欢吃的菜，自从她瘫痪后，我就很少做了，因为做起来麻烦，而且婆婆现在牙口不好，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但既然林强说了，我就做一次吧。
我精心做了红烧肉，炖得很烂，一点都不油腻。我把红烧肉端到婆婆房间，喂她吃。她吃了一口，点了点头，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林强在一旁看着，笑着说：“还是嫂子做的红烧肉好吃，妈就爱吃你做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我觉得，林强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以前他很少这么客气。
吃完饭后，林强要走了。他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对我说：“嫂子，辛苦你照顾我妈这么多年。以后，我会经常来看我妈的。”
我点了点头，说：“好，欢迎你常来。”
林强走后，我回到婆婆房间，给她擦嘴、擦手。婆婆看着我，眼神里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我还是没有多想。我以为，这只是因为林强来了，她心情好了而已。
我依然每天照顾着婆婆，依然对未来充满希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婆婆，从来没有想过，她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会让我万劫不复的秘密。
我以为，我十年的付出，终于要开花结果了。我以为，我很快就能得到婆婆的认可，就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但我错了，错得很彻底。
婆婆对我的好，只是暂时的。她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十年如一日的付出，为她的宝贝儿子林强，铺好一条路。
而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傻傻地以为，真心能换真心。
那天晚上，我给婆婆喂完饭，给她按摩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也没有了一丝依赖，反而充满了算计。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轻声说：“妈，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让我浑身发冷，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婆婆这样的眼神。我有点害怕，想要起身离开，但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抓得我很疼。
我挣扎了一下，说：“妈，你松开我，我有点疼。”
她还是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她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吓人。
我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心里充满了恐惧。我大声喊：“林伟，林伟，你快来！”
林伟听到我的喊声，赶紧跑了过来。他看到婆婆抓着我的手腕，赶紧说：“妈，你松开嫂子，你抓疼她了。”
婆婆看了林伟一眼，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腕。她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伟看着我通红的手腕，心疼地说：“晴晴，你没事吧？妈怎么会这样？”
我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妈心情不好吧。”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婆婆，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怀疑。我开始怀疑，我十年的付出，到底值不值得。我开始怀疑，婆婆对我的冷淡，是不是另有原因。
但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婆婆可能只是生病太久，心里有点扭曲。我不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否定她，否定我十年的付出。
我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坚持下去，婆婆一定会被我打动。
可是，我没有等到那一天。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我十年的付出，终将化为乌有。我所珍视的一切，终将被无情地摧毁。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照顾了十年的婆婆。
我当时还不知道，我即将面临的，是多么残酷的现实。我更不知道，婆婆心里的那个秘密，会让我痛不欲生，会让我彻底看清这个家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