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倾芙被婆子们扭押着来到秋月居时,墨兰正在用早膳。
见这阵仗,她便知宜修已然得手。
但她还是佯装疑惑,放下筷子,蹙眉问道:
“这是怎么了?”
宜修配合着做戏,将布偶呈上:
“姐姐请看,这是在琪华阁搜出的东西。”
“甘氏行此毒计,诅咒姐姐,实乃对姐姐大不敬,罪大恶极!”
墨兰接过布偶,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和密密麻麻的银针,心中不适。
她看向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甘倾芙,冷声问:
“你还有什么话说?”
甘倾芙环视着眼前的情景,目光最终落在墨兰和宜修身上。
她看着面前一唱一和的姐妹二人,心中顿时了然。
她不再挣扎,反而挺直了背脊,冷笑道:
“是,我是用了厌胜之术,诅咒福晋。”
她目光扫过那个写着柔则名字的布偶,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
“这不正是你们想看见的吗?”
“你们费尽心机,布下此局,不就是看我甘家倒台,想将我除之而后快吗?”
甘倾芙先前,能布下种种阴毒的诡计,险些让宜修和墨兰都万劫不复,自然不是蠢人。
她也看出,自己如今是大势将去,不再伪装:
“这一遭,是我输了,我认了。”
说着,甘倾芙顿了顿,
她语气陡然变得尖利,目光瞥向宜修:
“只是不知,今日是我跪在这里。来日,会不会换你被你这好嫡姐算计?”
不等宜修反应,甘倾芙转而死死盯住墨兰:
“乌拉那拉·柔则,你今日权势煊赫,恩宠无双。”
“可我劝你仔细看看,你妹妹是否真心臣服于你,甘愿屈居你之下一辈子?”
“你夺她嫡福晋之仇,她可随时会报呢!睡觉时,可别睡太安稳了。”
这句句,都是为了挑拨柔则和宜修的姐妹之情。
甘倾芙哪怕落到如此境地,依旧有反击之力。
“够了!”
宜修脸色沉沉,厉声打断:
“巫蛊之术是宫中大忌,甘氏犯下这等大不敬之罪,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姐姐,绝不能轻饶了她。若不严惩,日后府中人人效仿,还成何体统?”
“不如,按家法处置,让甘氏罚跪两个时辰吧?”
墨兰沉默片刻。
她心知这是宜修给自己递台阶了,此刻是除掉这个心腹大患的绝佳时机。
“甘氏犯下如此大罪,是该按家法处置。”
墨兰缓缓开口:
“甘氏,你去院中跪着,好好反省己过。”
“跪到王爷回来,再请王爷处置你。”
烈日当空,青石板被晒得滚烫。
甘倾芙跪在其上,不过半个时辰就汗透衣衫,身形摇摇欲坠。
宜修站在廊下阴凉处,面无表情地看着。
两个时辰后,甘倾芙突然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丫鬟慌忙来报:
“福晋,甘侧福晋晕过去了!”
院内顿时一片混乱。
墨兰立即起身:
“快抬进来!传太医!”
就在这混乱当口,剪秋悄无声息地端来茶盏。
宜修接过茶盏,快步走到墨兰身边,柔声道:
“姐姐别急,先喝口茶定定神。”
说着将茶盏递到墨兰手中。
墨兰所有注意力都在昏迷的甘倾芙身上,下意识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茶水温热,带着些许苦涩。
墨兰心口划过一丝异样。
她想要再细细品味查验茶水。
可就在这时,剪秋惊慌出声:
“呀!甘侧福晋裙上怎么染血了?”
墨兰这才注意到,甘倾芙浅色的旗装下摆,竟染上了一片暗红的血迹。
墨兰看向甘倾芙的贴身侍女柳儿:
“你家主子如今是来着月事吗?”
柳儿蹙眉细思:
“回福晋的话,主子月事推迟一月有余了。”
“主子月事向来规律,就算要来,也不该是这个日子。”
墨兰心下惊骇。
如果不是月事,那就极有可能是……
小产。
太医章弥匆匆赶来诊脉,面色骤变:
“回福晋,甘侧福晋这是中暑引发的小产。”
“她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了啊!”
果然。
墨兰袖中的指甲紧紧扣入手心。
她抱着一丝希冀问:
“可还有希望能保住胎儿?”
章弥摇头:
“胎囊已破,回天乏术。”
一声叹息,从墨兰耳畔响起,她循声转头看去,正是宜修。
只见宜修脸上适时露出惋惜神色,可眼底却又有几分掩藏不住的笑意。
这一刻,墨兰全明白了。
宜修怕是早知甘倾芙有孕。
特意选在酷暑天气设局,就是要借她的手打掉这个孩子。
罚跪虽说是宜修怂恿,可命令终归是自己下的。
等胤禛回来,知道因自己罚跪甘倾芙而损害皇嗣,定是要发落的。
墨兰只觉气血上涌,她想要质问宜修为何甘倾芙有孕之事不与自己通气?
为何要做局陷害自己?
可话未出口,墨兰腹中突然一阵剧痛,刺激得她腿软,就要站不住了。
“姐姐!”
宜修惊呼着扶住她,
“太医!快瞧瞧!”
“福晋怕是瞧着甘妹妹小产,受了惊吓,动了胎气!”
墨兰在宜修看似关切的搀扶下,被众人慌乱地扶到榻上。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里衣,但比身体更冷的是她的心。
就在这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墨兰猛地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
她上一世生过几个孩子,深知产程,此刻的剧痛和身体反应绝非正常早产该有的迹象。
而方才那口茶的苦涩感猛地蹿上舌尖,异常清晰。
那茶有问题!
宜修不仅要甘倾芙小产,还要趁机害她!
早些时候的动过手脚的汤药,还有今日的茶,都是为了让她和孩子都死于非命。
在疼痛中想明白了一切,墨兰知道,如今只能自救。
她要先摸清自己的身体状况。
于是她面上痛呼,手却悄无声息地探入锦被之下,搭上自己另一只手腕的脉搏。
好在,她还有系统赋予的初级医术技能。
哪怕白泽林不在,她也能对自己身体有个粗略的判断。
墨兰闭眼沉心感受着。
她的脉象滑而急乱,隐有涩滞之感。
孩子的心跳在她感知中也变得急促而微弱下去。
就在这时,宜修的声音焦急响起:
“章太医,快!快给福晋开方子用药,务必保住福晋和小阿哥!”
章弥连声应着,就要上前请脉开方。
“等等!”
墨兰猛地睁开眼。
她的声音因疼痛而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厉色:
“章太医,甘侧福晋那边情况危急,我这无碍,你去照看她吧。”
章弥一愣,看向宜修。
宜修忙道:
“姐姐,此刻不是客气的时候啊。”
“甘氏,她怎么能比得上您?您肚子里的可是王爷的嫡子啊!”
“我说不用!”
墨兰勉强撑起身子,看向芳若:
“芳若,送宜侧福晋和章太医出去。”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去叫我一早备好的张稳婆来。”
芳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住了,看看墨兰,又看看宜修,一时不知所措。
“姐姐,你如今是疼糊涂了!”
宜修提高声音,试图压制墨兰的命令:
“章太医是府中医术最好的太医……”
“啪!”
墨兰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挥臂,将旁边小几上的一副茶具全部扫落在地。
茶水随着碎裂的瓷片飞溅。
“芳若,我是你的主子,你还要听旁人的吗?”
芳若被墨兰眼中的厉色骇住,如梦初醒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宜侧福晋,福晋需要静养以待生产,您和章太医还是先出去吧。”
宜修脸色幽深,看着榻上冷汗涔涔却目光如刀的墨兰,心知她已起了疑心,且决意不肯用章弥。
她掩住厉色,换上一副痛心又无奈的表情:
“姐姐既如此说,妹妹便在外守着。”
“姐姐若有任何不适,定要立刻唤我。”
说罢,她瞥了章弥一眼,这才转身出去。
章弥也只得悻悻退下。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痛苦的喘息声和血腥气。
墨兰知道,最大的危机暂时解除,但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
没有太医,她只能靠自己和她信任的稳婆了。
“芳若。”
疼痛一波甚过一波,她艰难开口,每一个字都耗费极大心力般:
“守住门,除了张稳婆,谁都不准进,尤其是宜修的人。”
“还有,这个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不许人挪动。”
“今日之事有蹊跷,这些东西务必保存好,留有大用,听明白了吗?”
“是!是!”
芳若含着泪,连连点头。
她搬了张凳子死死守在门后。
剧痛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猛烈。
墨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这一遭,她只能自己扛过去。
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