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檀香袅袅,太后斜倚在紫檀木雕花长榻上,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绸面的秀女名册。两个宫女静立两侧,一个轻轻打着扇,一个端着茶盏侍候。
“这一届的秀女,倒是有几个出挑的。”太后翻过一页,目光在几个名字上停留片刻,“皇上可曾表露过意向?”
侍立一旁的嬷嬷躬身回道:“皇上日理万机,尚未对秀女们多加留意。只是前几日在凝辉堂,似乎对一位沈姓秀女的才艺颇为赞赏。”
太后微微颔首,眼角细密的皱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把画像呈上来,让哀家瞧瞧。”
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卷卷装裱精致的画像进来,在太后面前一一展开。太后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每一幅画像,不时用手指轻点某处:“这个眉眼太过妖娆,不适合留在宫中...这个神情怯懦,上不得台面...”
当沈清漪的画像展开时,太后忽然坐直了身子:“这枝墨梅倒是别致,不像寻常画法。”
嬷嬷连忙上前解释:“太后娘娘好眼力。听说画像那日,有位赵秀女不慎将墨汁泼在了沈秀女画像上,沈秀女便顺势请画师添了几笔,化为了墨梅。”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倒是个机灵的。这墨梅添得恰到好处,颇有风骨,不似寻常闺秀的手笔。”
她向前倾身,仔细端详画中细节,“这姑娘面相清丽,眼神却沉静,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该有的神态。”
“太后圣明。”嬷嬷点头道,“沈秀女名唤清漪,是礼部尚书沈大人的嫡女,祖父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沈太傅。”
太后闻言,目光倏地锐利起来:“沈太傅的孙女儿?难怪有这般气度。沈太傅当年为帝师时,哀家还记得先帝常常称赞他学问渊博,为人刚正不阿。可惜后来因病致仕,不再过问朝政。”
“正是。”嬷嬷轻声应和,“沈秀女的母亲出身江南苏氏,也是书香门第百年世家。听说沈秀女自幼受祖父亲自教导,诗书琴画无一不精。”
太后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叩榻沿:“家世清白,教养良好...皇上可知她的身份?”
“皇上应当已经知晓。那日凝辉堂献艺,沈秀女作了一首咏柳诗,书法也十分出众,听说皇上特意让内监前去问了她的名字。”嬷嬷谨慎地回答,“而且...似乎还知道了靖安侯世子与她的那桩旧事。”
太后眉头微蹙:“靖安侯世子?就是那个为了个扬州瘦马闹得满城风雨的顾景渊?”
“正是。听说皇上得知此事后,对靖安侯府很是不满。”
太后轻哼一声:“靖安侯教子无方,闹出这等丑事,也难怪皇上不喜。”她的目光又回到沈清漪的画像上,“这丫头遭遇这般羞辱,还能保持气度,从容入宫参选,心性倒是不一般。”
嬷嬷补充道:“据储秀宫的管事嬷嬷回禀,沈秀女这些时日行事沉稳,待人谦和,从不与其他秀女争执,但也并非软弱可欺。那日画像被毁,她处理得十分得体,既保全了自身体面,也未当场与赵秀女难堪。”
太后满意地点头:“懂得顾全大局,是好品质。后宫中最忌争风吃醋,斤斤计较。”
她忽然想起什么,“赵秀女?可是与李贵妃有亲的那个?”
“太后明鉴。赵秀女是李贵妃的远房表妹,性子骄纵了些,在储秀宫中已经惹过几次事端。”
太后眼神微冷:“李家的人,越发不知分寸了。”她转而问道,“沈清漪在宫中可曾与什么人来往?”
“近日与林婉茹秀女走得较近。林秀女是武官之女,性子直爽,与沈秀女颇为投缘。”
太后微微颔首:“西北林将军的女儿?哀家记得她父亲是个耿直的,教出的女儿应当也不差。”她沉吟片刻,“这沈清漪,倒是让哀家想起年轻时的一个故人...”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檀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太后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什么。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皇上登基三年,中宫一直空悬。前朝后宫,都该有个主事的人了。”太后的手指轻轻抚过沈清漪画像上的墨梅,
“这丫头家世足够,教养也好,更重要的是懂得顾全大局,明辨是非。若是能保持这份心性,倒是个可造之材。”
嬷嬷轻声应道:“太后眼光独到。只是沈秀女毕竟曾被退婚,若是位分太高,恐怕会惹来非议。”
太后不以为然:“被退婚非她之过,反倒是靖安侯府治家不严。皇上既然已经知晓此事并表达不满,旁人也不敢多嘴。”
她顿了顿,“不过你说得也有理,不必过于着急。且再观察些时日,看看这孩子的造化。”
“太后圣明。”
太后又仔细看了看其他秀女的画像和名册,最终目光还是回到了沈清漪那里:“这墨梅越看越有味道,哀家很是喜欢。去告诉内务府,哀家宫中要添置一套墨梅纹样的瓷器。”
嬷嬷会意地笑了:“是,奴婢这就去办。太后可还要召见沈秀女?”
“不必急于一时。”太后摆摆手,“让她好生学习宫规,哀家自有安排。”
窗外日头西斜,将慈宁宫的花格窗棂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太后望着渐渐暗淡的天光,轻声自语:“沈太傅的孙女儿...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孙女有可能入主中宫,不知会作何感想。”
嬷嬷不敢接话,只静静地侍立一旁。
太后忽然笑了笑:“说起来,当年先帝曾有意聘沈太傅的女儿为妃,可惜沈家女儿早有了婚约。如今他的孙女入宫,倒像是缘分注定。”
她轻轻合上名册,语气笃定:“这丫头,好生看着点。若是真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品行端正,聪慧明理,将来必成大器。”
“是,奴婢会吩咐下去,好生关照沈秀女。”嬷嬷躬身应道。
太后满意地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幅带着墨梅的画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