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后宫,沈清漪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巧合。盐政改革触动的是刘明远等一批人的经济利益,而科考舞弊案若坐实,则能直接打击以沈伯年为代表的、支持皇帝的清流官员,甚至可能波及沈清漪的后位!
“好一招围魏救赵!”沈清漪眸光冷冽。刘明远按兵不动,原来是在等待时机,试图从另一个方向发起攻击。他或许是想利用科场案转移视线,扰乱圣心,甚至将火烧到沈家身上!
她立刻修书一封,命心腹秘密送往宫外沈府。信中并未多言,只提醒父亲沈伯年,科场案水深,务必谨慎彻查,证据确凿方可行动,切勿被人利用,反成攻讦之的。同时,她也加派了人手,暗中保护沈府安全。
当晚,萧珩来到坤宁宫时,脸色比前几日更加阴沉。他挥退宫人,直接对沈清漪道:“科场舞弊案,你父亲禀上来了。牵扯到了刘明远的门生。”
“臣妾已听闻。”沈清漪替他脱下沾了寒气的大氅,温声道,“父亲为人刚直,既发现端倪,必会一查到底。只是……此案时机微妙,臣妾担心有人借题发挥。”
萧珩冷哼一声:“朕也如此认为。刘明远这是狗急跳墙了!盐政上动不了朕,就想从科考入手,搅乱朝局,甚至妄图动摇沈卿,其心可诛!”他看向沈清漪,目光深沉,“皇后,你可知,那涉嫌舞弊的江南举子,与赵采女娘家,乃是同乡。”
沈清漪心中一震!同乡!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赵采女兄长卷入私盐案,同乡举子涉嫌科场舞弊,而这两条线,都隐隐指向了刘明远!这背后,定然有一张更大的网,将盐政、科考、后宫,甚至可能还有更多方面,都串联了起来!
“皇上,如此看来,刘明远所图,恐怕不仅仅是营救一个赵家子或保全自身在盐政上的利益那么简单。”沈清漪声音凝重,“他背后,或许还有更大的势力,意在搅动整个朝局。”
萧珩颔首,眼中杀机毕露:“朕亦有此感。所以,科场案要查,但要暗中查,掌握确凿证据。后宫这条线,更不能断。朕已加派人手,定要将他连同他背后之人,连根拔起!”
帝后二人意见高度一致,决定双管齐下。前朝,萧珩命沈伯年继续暗中调查科场舞弊,同时让心腹暗查刘明远及其党羽的其他罪证;后宫,沈清漪则负责稳住赵采女这条线,并深挖冷宫清修容与周夫人之间的联系。
又过了两日,暗卫终于查清了周夫人与清修容的关系。原来,周夫人的娘家与清修容的生母,确实沾着点远亲关系,但早已疏远多年,平日并无往来。此次周夫人突然探视,绝非念及亲情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看守冷宫的嬷嬷在重新查验周夫人送去的物品时,在一件棉袄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被揉成小团的、材质特殊的桑皮纸,纸上用眉笔一类的东西,写了几行模糊不清的小字,隐约可见“忍耐”、“时机”、“旧事”、“靖安侯府”、“顾景渊”等零星词语,还有一处墨点,似是某个未写完的字。
“旧事……”沈清漪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庶人沈氏最大的“旧事”,便是她在宫外曾经的情人,以及她因此被张美人威胁,最终狠下杀手。周夫人传递这样的字条给她,是想让她忍耐什么?又在等待什么时机?难道他们想利用清修容和情郎的旧事,再生事端?
顾景渊……那个如今已堕落酗酒、浑噩度日的昔日世子。沈清漪几乎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难道,他竟也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加派人手,盯紧顾景渊。”沈清漪立刻下令,“还有,想办法查清,周夫人近日除了接触清修容,还与哪些宫外人等有过不寻常的往来。尤其是……与刘明远那边,是否有间接的联系。”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却又更加扑朔迷离。盐政、科考、冷宫废妃、落魄举子、被废世子……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阴谋。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宫中依例有祭祀灶神的习俗。祭祀结束后,萧珩在乾清宫设小家宴,只帝后二人与太子萧宸,以及几位抚养皇子的妃嫔及其所出皇子参加,算是难得的家庭聚会。
宴席间,气氛还算融洽。太子萧宸已能摇摇晃晃地走几步,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成了众人的开心果。大皇子萧煜、二皇子萧铭规规矩矩,偶尔回答父皇的问话。三皇子萧逸由祥妃牵着,有些怯生生。四皇子萧瑞年纪最小,亦步亦趋地跟着祥妃。
沈清漪面带微笑,看着孩子们互动,与几位妃嫔闲话家常,仿佛全然沉浸在年节的温馨之中。然而,她的目光偶尔扫过殿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她知道,在这片祥和喜庆的掩盖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刘明远一党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既然已经出手,就必然还有后招。科场舞弊案是他们抛出的烟雾弹,而冷宫清修容和那个看似无关的顾景渊,或许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招所在。
家宴散后,沈清漪抱着已然熟睡的萧宸回到坤宁宫。将他安置在小床上,细细掖好被角,她站在床边,凝视着儿子恬静的睡颜,目光柔软却坚定。
无论前朝后宫有多少阴谋诡计,有多少暗流汹涌,她都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她的宸儿,威胁到他们母子好不容易才稳固的地位。
她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缓缓写下几个名字:刘明远、周文博、清修容、顾景渊、赵采女……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那个更大的黑影。
蛛丝马迹已现,网正在收紧。她需要更多的耐心,更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的决断。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无声地覆盖着朱墙碧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