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演武场,死了一样。
针落可闻。
那数万名从五湖四海赶来的异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风,停了。
喧嚣,没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擂台上。
那个跪在地上的,是铁臂门李大力。
那个身高两米,一身横练筋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的莽汉。
他此刻,正五体投地,跪在那里,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连头都不敢抬。
而在他对面不远处,那个叫方游的小师叔,已经走下了擂台,找了个柱子靠着,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一拳未出。
一指未点。
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
赢了?
就这么赢了?
这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人群,终于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爆发出了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嘶——”
“幻觉……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李大力……他……他怎么就跪了?!”
“这他妈是打假赛吧!龙虎山给钱了?给了多少钱能让李大力这种浑人当着天下同道的面下跪?!”
“假赛?你他妈看李大力那快吓尿了的熊样,像是演的吗?!”
质疑、猜测、惊恐、不解……
无数种情绪,在人群中疯狂地蔓延,发酵。
之前那些嘲讽方游的声音,一个都找不到了。
那些叫嚣着让方游滚下去的观众,此刻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在角落里睡觉的身影。
恐惧,在他们心中,悄然滋生。
……
观众席的另一侧,是年轻高手们的聚集地。
这里的气氛,比普通观众席那边,还要压抑,还要凝重。
“啪嗒。”
一声轻响。
是武当山王也道长手中的拂尘,掉在了地上。
他那双总是睡不醒的眼睛,此刻睁得老大,眼白里甚至能看到几条血丝。
他死死地盯着方游的背影,嘴唇微微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对劲……这他妈的……根本不是炁!”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周围听到的几个人,浑身一颤。
坐在他旁边的诸葛青,那张总是挂着自信微笑的脸,早已没了半点血色。
他那把从不离手的羽扇,也停在了半空中,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他那引以为傲,能够推演万物的“武侯奇门”,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分析,推演,计算!
可得到的结果,却是一片空白!
无法分析!
无法理解!
无法计算!
方游这个存在,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乱码,将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逻辑,全都搅成了一团浆糊。
“龙虎山……”
诸葛青的镜片下,闪过一丝骇然。
“藏得……好深啊!”
……
而在龙虎山弟子的人群中。
张灵玉的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
他看着擂台上那个跪着的李大力,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那一天,在后山,自己被方游一指点飞的场景。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那天,他根本就没用力?
原来,那天,他只是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大意了,只是轻敌了。
可直到今天,直到他亲眼看到了李大力的下跪,他才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自己和那个小师叔之间的差距。
那不是境界的差距。
那不是技巧的差距。
那是……生命层次的差距!
他根本,就不是人!
自己当初,竟然还妄图去挑战那样的存在?
可笑!
实在是太可笑了!
张灵玉的道心,在这一刻,剧烈地动摇起来。
……
高台之上。
陆瑾老爷子那张威严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在笑呵呵喝茶的老天师。
“老天师啊,这……”
老天师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擂台下那个已经睡熟了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老陆啊。”
“别急,这才刚开始。”
“好好看着吧。”
“这孩子,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一点小小的,来自龙虎山的震撼。”
……
观众席的角落里。
陆玲珑一双美目,瞪得滚圆,她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娇躯,在微微颤抖。
是了!
就是这种感觉!
就是这种,面对天敌时,发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战栗!
那天在后山,她被方游抱在怀里时,感受到的,就是这股力量!
一股远超“炁”,远超她所有认知的,神圣而又霸道的,生命本源!
这一刻,陆玲珑心中所有的不甘、羞恼、愤怒,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强烈到了极点的好奇与崇拜!
她看着那个睡觉的身影,眼神,变得无比的炽热。
她要知道!
她一定要知道!
他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什么?!
……
一个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谜团,笼罩在了罗天大醮的上空。
“方游”这个名字,在这一刻,不再是笑话。
它变成了一个符号。
一个代表着未知,代表着诡异,代表着深不可测的符号。
就在这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无法自拔的时候。
擂台下那个靠着柱子睡觉的身影,忽然动了动。
他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梦话。
“师兄……别画饼了……”
“中午……我想吃韭菜馅儿的……”
这句梦话,声音不大。
但在死寂的演武场上,却清晰地,传入了附近所有人的耳中。
全场,再次陷入了更加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