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等人气势汹汹地去找茬,结果被方游几句话说得灰头土脸,狼狈而归。
这件事,很快就在龙虎山上传开了。
这一次,方游的名声,又增添了新的注脚。
——体弱多病,但牙尖嘴利。
——修为不知深浅,但辈分压死人。
——一个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辈分;你跟他讲辈分,他跟你讲师兄是天师的奇葩。
这种名声,让更多的弟子对他产生了鄙夷的情绪。
在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异人看来,修行界就该是拳头大的说话。你方游不敢应战,只会耍嘴皮子,拿辈分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简直就是师门的耻辱!
如果不是老天师明确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方游的清修,恐怕每天上山来找他切磋的人,能从山顶排到山脚。
但总有那么些人,自以为聪明,觉得可以用一些规则之内的手段,来试探甚至教训一下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师叔。
终于,在一个清晨,演武场上,有人忍不住出手了。
这个人,名叫赵虎。
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身高接近两米,浑身肌肉虬结,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
他并非雷法或金光咒的修行者,而是龙虎山中少数专精炼体法门的弟子,一身横练的筋骨,力大无穷,寻常刀剑都难以伤其分毫。
这种专精炼体的弟子,性格往往也更加冲动。
他早就看方游不顺眼了,觉得这个小白脸一样的小师叔,简直是对龙虎山尚武精神的一种侮辱。
这天清晨,天师府的弟子们都在演武场进行晨练。
呼喝声,拳脚破风声,此起彼伏,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在这片热闹的景象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方游正靠着演武场边缘的一棵大槐树,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又在打盹。
老天师让他多跟同辈接触接触,别老一个人待着,于是他今天就听话地来到了演武场。
只不过,别人在练功,他在补觉。
赵虎在一旁举着石锁,练得满头大汗,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锁定在方游身上。
他看到方游那副懒散悠闲的模样,心中的无名火就蹭蹭地往上冒。
凭什么!
我们在这里挥汗如雨,苦修不辍,你这个家伙却在这里睡觉?还享受着最高规格的待遇和辈分?
一个阴损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他一边用两个磨盘大小的石锁做着推举,一边不着痕迹地,朝着方游的方向挪动。
周围的弟子都在专心自己的晨练,并没有人注意到赵虎的小动作。
终于,他移动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猛然发力,将其中一个重达数百斤的石锁高高举起,然后,手腕看似一个“不经意”的脱力。
“哎呀!手滑了!”
赵虎口中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那磨盘大小的石锁,脱手而出,带着沉重的呼啸声,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大槐树下正在打盹的方游,高速滚了过去!
这一手,玩得极为阴险。
明面上,这是“意外”,是“失手”。谁练功还没个失手的时候?
但实际上,他踢出石锁的那一脚,蕴含着精妙的暗劲。这股暗劲包裹着石锁,不仅让它速度更快,而且落地后翻滚的轨迹也直指方游的下盘。
就算方游反应过来,最多也只能狼狈地跳开,当众出个大丑。
若是反应慢了,被这几百斤的石锁撞一下,就算不伤筋动骨,也绝对够他喝一壶的。
赵虎心中发出一阵冷笑。
“哼,看你还怎么躲!这次可不是言语交锋,这是实打实的意外!就算老天师在这里,也说不出我半个不是!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师叔,面对这一下,要怎么收场!”
他已经准备好,等方游出丑之后,再假惺惺地上前去道歉了。
周围终于有弟子发现了这惊险的一幕,纷纷发出惊呼。
“小心!”
“小师叔快躲开!”
然而,一切都太快了。
石锁裹挟着劲风,眨眼间就滚到了方游的面前。
所有人都以为,下一秒,就是小师叔被撞得人仰马翻的狼狈景象。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靠着树干打盹的方游,至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他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一个。
但在他体内,那随着呼吸吐纳而缓缓流转的气血,在石锁靠近的瞬间,微微一荡。
“皆”字秘,早已让他对周身一丈范围内的气机变化,敏感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任何一丝带有敌意的能量波动,都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无比。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散开。
这股波动,不是炁,而是纯粹的气血之力,是生命本源的力量,玄之又玄。
那飞速滚来的石锁,在距离方游身体还有三尺远的地方,仿佛突然撞上了一面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墙!
“嗡——”
石锁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高速旋转的势头骤然锐减,上面附带的暗劲,被那无形的波动一冲,瞬间消弭于无形。
石锁本身,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但这,还没完。
那股由方游体内荡开的气血波动,在挡下石锁之后,并未完全消失。
其中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如同灵蛇一般,顺着坚硬的地面,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瞬间传导至数丈之外,赵虎的脚下。
正在那里摆出“惊慌失措”表情,准备看好戏的赵虎,只觉得脚下猛地一滑。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脚下坚实的土地,突然变成了一块涂满了油的滑冰场。
一股诡异的、完全无法抗拒的扭转力道从他脚踝传来,瞬间破坏了他整个身体的平衡。
“哎?”
赵虎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那壮硕如小山的身体,此刻却像一个笨拙的醉汉,手舞足蹈地在原地打了个趔趄。
然后,在全场所有弟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啪叽!”
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演武场上。
赵虎整个人,以一个标准无比、毫无瑕疵的狗吃屎姿势,重重地,脸朝下,拍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更绝的是,他摔倒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就在他自己踢出去的那个石锁前。
他的脸,距离那冰冷的石锁,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那姿势,仿佛是在对自己刚才的杰作,行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石锁莫名其妙地停了。
然后,踢出石锁的赵虎师兄,自己莫名其妙地,平地摔了个狗吃屎?
这……这是什么情况?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靠在树下的人,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咂了咂嘴,似乎是被刚才那声“啪叽”给吵到了,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脑袋一歪,继续睡了过去。
那均匀的、带着一丝满足的鼾声,在死寂的演武场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