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了一座名为“青石”的小镇。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一家客栈。
客栈的名字很普通,叫“悦来客栈”。
但今晚的悦来客栈,却一点也不普通。
大堂里,萧瑟一行人刚坐下,点了几个小菜。
气氛有些沉闷。
影阁的刺杀,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尤其是萧瑟,他摩挲着那块“隐”字令牌,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隐官,皇帝的刀,监察天下。能动用隐官令牌的人,屈指可数。
除了皇帝本人,便只有寥寥几位心腹重臣。
会是谁?
为什么要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方式?
这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萧瑟,别想了。”
雷无桀夹了一筷子牛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什么影阁鬼阁的,再来一次,小爷我一拳一个!”
他说得豪气干云,却换来司空千落一个白眼。
“就你?刚才要不是小师叔,你早就被人家戳成马蜂窝了。”
“我……”雷无桀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我那是没准备好!再说了,我这不是在活跃气氛嘛!”
司空千落把头一扭,不再理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靳百川。
这个男人,正悠哉悠哉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小口品着,仿佛下午那场血腥的厮杀,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的镇定,和周围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也正是这份镇定,无形中安抚了众人的心。
仿佛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
“千落师侄,想什么呢?”
靳百川忽然开口,笑吟吟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司空千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脸颊飞上两抹红霞。
“我是在想,去剑心冢的路这么危险,我们真的能借到天斩剑吗?”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雷无桀一听,也来了兴致。
“对啊百川,剑心冢的李素王,听说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师,脾气古怪得很。而且……你还刚打败了李寒衣,我们这么上门,他会不会直接把我们打出来?”
这个问题,也是萧瑟担心的。
谢宣的条件,听起来就像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靳百川放下酒杯,伸出食指摇了摇。
“你们把事情想复杂了。”
“去借剑,关键不在于李素王,也不在于李寒衣。”
“那在于什么?”雷无桀追问。
靳百川的目光,落在了萧瑟身上。
“在于他。”
“我?”萧瑟一愣。
“对,就是你,永安王萧瑟。”
靳百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睿智。
“你们以为,我们去剑心冢,真的是为了替谢宣还一个人情?”
“难道不是吗?”司空千落眨了眨眼。
“当然不是。”靳百川笑了,“谢宣那老狐狸,精明得很。他让我们去借剑,看似是为难我们,实际上,是在给我们送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一份‘势’。”靳百川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萧瑟,你想重回天启,光有我们几个朋友,够吗?”
萧瑟沉默了。
不够,远远不够。
赤王有军中势力,白王有朝中清流。而他,只有一个虚名,和两个傻得冒泡的朋友。
“所以,你需要盟友。越多越好,越强越好。”
靳百川继续剖析。
“剑心冢李家,是天下第一的铸剑世家,江湖地位超然。雷家堡,是江南霹雳堂,富甲一方,暗器火器独步天下。而这两家,是什么关系?”
雷无桀抢答:“李寒衣是我姐姐,雷梦杀是我父亲!”
“没错。”靳百川打了个响指,“李素王,是雷无桀的外公。这层关系,你们忘了?”
“我们去剑心冢,表面上是去借剑,实际上,是萧瑟你,这个曾经的永安王,在向整个江湖宣告一件事。”
“什么事?”
“你,萧瑟,回来了。而且,你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背后,站着雪月城,站着雷家堡,还可能站着剑心冢!”
“这是一次亮肌肉,也是一次结盟。天斩剑,就是这份盟约的信物。只要我们能把剑‘借’出来,就等于告诉天下人,剑心李家,站在了你这边。”
“到那时,赤王和白王再想动你,就得掂量掂量,同时得罪雪月城、雷家堡、剑心冢,这三座大山的后果。”
一番话,说得在场几人茅塞顿开。
原来,这趟借剑之旅,背后还有如此深远的布局!
萧瑟看着靳百川,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道理,他不是想不明白,但身在局中,被仇恨和不甘蒙蔽了双眼,反而没有靳百川这个“局外人”看得透彻。
这家伙,不仅武功是个妖孽,这份心智和格局,更是深不可测。
他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步伐沉稳,他径直走到柜台,要了一壶最烈的烧刀子,然后找了个角落坐下,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萧瑟他们一眼。
但靳百川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一块令牌上。
那是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琅”字。
靳百川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站起身,端着酒杯,朝着那个角落走了过去。
“小二,再拿两个杯子,算我账上。”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都愣住了。
“百川,你干嘛去?”
靳百川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他走到那蓑衣斗笠男的桌前,将两个空杯子放在桌上,然后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蓑衣斗笠男抬起头,斗笠的阴影下,露出一双饱经风霜,却锐利如刀的眼睛。
“阁下,有事?”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靳百川给自己满上一杯,也给他满上了一杯。
“没事,就是看阁下一个人喝酒太闷,想找你聊聊。”
“我没什么好聊的。”蓑衣斗笠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靳百川也喝了一口,咂了咂嘴。
“酒不错,就是故事差了点。”
他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那块“琅”字令牌上。
“琅琊王府的青铜卫,如今,也沦落到独自喝闷酒的地步了吗?”
蓑衣斗笠男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
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笼罩了整个客栈!
但那杀气在触碰到靳百川身前三尺时,便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到底是谁?”蓑衣斗笠男的声音,带上了极度的警惕。
靳百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向萧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看到那个人了吗?”
“永安王,萧瑟。也是当年琅琊王,最疼爱的徒弟。”
蓑衣斗笠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体剧烈一震。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要去天启城,为他哥哥,讨一个公道。”
靳百川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蓑衣斗笠男。
“我这朋友,天资卓绝,是真正的国之利器。可惜,现在这把利器,蒙了尘,断了刃。”
“我们这次去剑心冢,就是想借‘天斩’一用,为他重铸锋芒。”
他端起酒杯,对着蓑衣斗男举了举。
“琅琊王府的青铜卫,还在等什么呢?”
“你们的主帅,需要你们。这天下,也需要你们。”
蓑衣斗笠男沉默了,他看着萧瑟,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挣扎,有悲伤,更有……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许久,他站起身,将腰间的青铜令牌解下,放在桌上,推到靳百川面前。
然后,他对着靳百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客栈,消失在夜色之中。
雷无桀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萧瑟快步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青铜令牌,手微微颤抖。
这是皇叔麾下,最精锐的亲卫,青铜卫的信物!
靳百川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什么,就是告诉他们,你们的王,回来了。”
他看着萧瑟,笑了。
“去剑心冢的路,现在,是不是平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