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王给出的两个选择,一个比一个狠。
要么,留下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火山里,叮叮当当地打三十年铁,最好的年华,就这么交代了。
要么,就去参加他那个听起来就九死一生的“最终考验”。
雷无桀看了看那熊熊燃烧的熔炉,又看了看李素王那比砂锅还大的铁锤,使劲摇了摇头。打铁?他可干不来这个。
萧瑟更不可能。他要回天启,要报仇,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三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靳百川。
靳百川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摇着扇子,上前一步,直视着李素王。
“李老前辈,在选择之前,晚辈还有一个问题。”
“有屁快放!”李素王没什么好气。
“您口中所说的‘魔’,究竟是什么东西?”靳百川问道,“能让您老人家,和谢宣前辈这样的大人物,都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布下如此大局。我想,它应该不是什么寻常的妖魔鬼怪吧?”
这个问题,也是萧瑟最想知道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们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去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敌人。
听到这个问题,李素王那张总是充满暴躁和不耐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凝重,甚至……是恐惧。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你说的没错。那东西,不是妖魔鬼怪。它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一万倍。”
他放下手中的铁锤,转身,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都跟我来吧。既然你们非要作死,那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
众人跟着他,穿过杂乱的锻造工坊,来到了一扇巨大的,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圆形石门前。
石门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形成一个复杂而玄奥的阵法。而在阵法的中央,插着十二柄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惊人剑气的长剑。
这十二柄剑,就像是十二根钉子,死死地将石门封印在这里。
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邪恶、充满了暴戾和欲望的气息,从石门后渗透出来,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这里,就是‘锁’。”李素王指着石门,声音低沉。
“而你们要找的‘天斩’,不是某一柄剑,而是这整座由十二柄绝世名剑组成的‘天罡锁心阵’!”
“这十二柄剑,每一柄,都是我李家历代最杰出的铸剑师,倾尽心血的最高杰作。它们本身,就是神兵利器。但它们在这里的作用,只有一个——镇压。”
“镇压门后的那个‘魔’。”
“那……那‘魔’,到底是什么?”司空千落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李素王看着那扇石门,眼神复杂,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它……没有实体。”
“它是一股念。一股由无数失败的野心、疯狂的欲望、滔天的怨气,汇聚而成的……心魔。”
“当年,谢宣那老狐狸痴心妄想,想要铸造出一柄能承载圣人之道,拥有自己思想和灵魂的神剑。我劝过他,人力有时穷,天道不可违,但他不听。”
“他收集了上百柄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凶名的魔剑、妖刀,想要汲取它们的‘灵性’,熔于一炉,再以儒家浩然正气淬炼,铸就他的圣道之剑。”
“结果,他失败了。”
“圣人之道,没能压制住那些兵器中积累了千百年的凶煞戾气。浩然正气,反而成了助长它们气焰的养料。”
“最终,剑胚在出炉的瞬间,炸了。剑的形体毁了,但那股由无数野心和怨念融合而成的剑心,却活了下来。”
“它成了一个没有形体,却拥有自己意识的怪物。一个纯粹的,由负面情绪构成的心魔。”
李素王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这心魔,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能直接影响人的心智。它能窥探到你内心最深处的欲望,然后将它放大一万倍,让你沉沦其中,变成它的奴隶,为了满足欲望,不惜一切,最终走向疯狂和毁灭。”
“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权,本身野心就极大的人,在它面前,根本毫无抵抗之力。”
“一旦让它逃出去,整个天下,都会被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乱和疯狂之中。帝王将相,英雄豪杰,都会成为它掌中的玩物。那将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众人听得是毛骨悚然。
一个能控制人心的魔物!
这比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都要恐怖得多!
“所以,谢宣前辈他……是想放出这个怪物,来搅乱天下?”雷无桀傻傻地问。
“哼,何止是搅乱天下。”靳百川冷笑一声,接过了话头,“他恐怕是想,借助这心魔的力量,来验证他的‘道’。他想看看,当天下所有人都被欲望所驱使,陷入疯狂之后,他那套‘圣人之道’,是否还能普度众生,建立一个他理想中的新秩序。他这是拿天下苍生,来当他做实验的小白鼠!”
靳百-川的话,一针见血,揭示了谢宣那疯狂而自负的真实目的。
萧瑟的心,彻底凉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神秘的“掌香官”,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任何人拿到“天斩”。
他们不是在针对自己,他们是在保护这天下!
他也终于明白,谢宣为什么要选中自己。
因为自己是永安王,是皇子,是这盘棋局里,最有可能接近权力中心,也最有可能被心魔影响的关键人物。
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是他计划里的一颗棋子。
“现在,你们还想打开这扇门吗?”李素王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
所有人都沉默了。
帮谢宣放出这个怪物,来换取自己恢复武功的希望?
这个代价,太大了。
萧瑟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
就在这时,靳百川却笑了。
“李老前辈,您的考验,是什么?”
李素王一愣。“你……你还想试?”
“为什么不试?”靳百川摇着扇子,一脸的理所当然,“不就是个会蛊惑人心的心魔吗?我倒想见识见识,它有什么本事。”
“而且,”他转头看向萧瑟,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治好我朋友的伤。至于放不放魔,开不开锁,那是另一码事。不能因为前面有危险,就停下脚步,你说对吗?”
萧瑟看着靳百川,心中的迷茫和挣扎,渐渐被一股坚定所取代。
是啊,自己的路,还没走到尽头。
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他抬起头,直视李素王。“前辈,请说出你的考验吧。我们,接下了。”
李素王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一个狂得没边,一个执拗得像头牛。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火熏得焦黄的牙。
“好!有种!”
“我的考验,很简单。”
他指了指那扇黑曜石大门前的一片空地。
“那里,是离心魔最近的地方,也是它力量渗透最强的地方。”
“你们四个,轮流走进去,站上一炷香的时间。”
“它会为你们,编织出你们内心最渴望的幻境。只要你们能凭自己的意志,从幻境里走出来,就算你们通过。”
“不过,我可提醒你们。这幻境,可比外面那个什么了尘和尚的,要真实一万倍。一旦沉沦,你们的灵魂,就会被它永远吞噬,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怎么样?敢不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