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东门,名为“朝阳”。
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总是最先照耀在这座城门之上,也见证了无数怀揣着梦想与野心的人,涌入这座帝国的中心。
今日的朝阳门,与往日并无不同。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守城的卫兵,懒洋洋地靠在城墙上,检查着入城的文书,偶尔呵斥几句插队的百姓。
就在这时,一骑白马,缓缓行来。
马上之人,一袭白衣,手持折扇,面容俊秀,气质出尘,与周围那些风尘仆仆的商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站住!什么人?入城文书!”一名卫兵队长上前,例行公事地拦住了他。
马上那白衣书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递了过去。
那是一块紫檀木的令牌,上面没有雕龙画凤,只用古篆,刻着四个字——稷下学宫。
卫兵队长原本还一脸不耐烦,可在看到那块令牌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只是个小小的卫兵队长,没什么文化,但也听说过。在这北离天下,有几块牌子,是万万惹不起的。
皇家的金牌令箭,隐官的玄铁令,还有就是……稷下学宫的紫檀木牌。
前两者,代表着皇权。而后者,代表着“道理”。
有时候,道理,比皇权还大。
“您……您是……”卫兵队长的声音,都开始打颤。
“在下靳百川。”白衣书生,也就是靳百川,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稷下学宫一学子,奉师命,入京游学,顺便,拜会几位故人。”
卫兵队长手里的令牌,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差点扔出去。
稷下学宫的人!
还是一个姓靳的!
他虽然不知道靳百川是谁,但他知道,稷下学宫的学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跺跺脚,整个朝堂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先生请!先生请进!”卫兵队长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到了极点,亲自为他牵过马,让出了一条道。
周围的百姓和商旅,看到这一幕,都是一脸的惊奇,纷纷猜测着这白衣书生的来历。
靳百川也不多言,只是对着那卫兵队长点了点头,便策马,缓缓地走进了这座阔别已久的,天下第一雄城。
……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
不到半个时辰。
“稷下学宫特使,靳百川入京”的消息,就传遍了天启城所有王公贵胄的案头。
赤王府。
萧禹,这位素以“勇武”着称的皇子,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玉杯。
“靳百川?稷下学宫?”他眉头紧锁,脸上满是阴沉,“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派人来做什么?”
“殿下,”下首一名谋士躬身道,“据探子回报,此人年岁不大,不过十七八岁,是独自一人入城,并未携带任何随从。”
“十七八岁?”萧禹冷笑一声,“稷下学宫什么时候,会让一个毛头小子当特使了?这里面,肯定有鬼。”
“殿下,此事不可不防。”谋士继续说道,“稷下学宫虽然不直接参与朝政,但他们的影响力,遍布朝野。当年,若不是学宫里的那几位老先生点头,琅琊王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执掌军权。如今他们派人前来,目的不明,我们必须尽快查清他的底细,以及他此行的目的。”
“查?怎么查?”萧禹烦躁地摆了摆手,“稷下学宫那地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们的人,连山门都摸不进去。”
“殿下,既然查不到,不如……就去会一会他。”谋士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可以备下厚礼,主动上门拜访。一来,可以试探他的口风。二来,若是能将他拉拢到我们这边,那对殿下您的大业,将是如虎添翼!”
萧禹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去,准备一份厚礼,就说我听闻稷下学宫高材生入京,心生仰慕,特来拜会。”
……
同一时间,白王府。
相比于赤王府的金戈铁马,白王萧崇的府邸,则要风雅得多。
亭台楼阁,曲水流觞。
萧崇正坐于一亭中,与几位朝中清流名士,对弈品茶。
当长史苏慕将消息呈上时,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将纸条放到了一旁的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殿下,此事……”苏慕有些急切。
“不急。”萧崇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瞬间逆转,“苏长史,你前些日子去见老六,结果如何?”
苏慕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将路上遇到靳百川,并被其一番话抢白羞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亭中的几位名士听完,都是一脸的愤慨。
“岂有此理!这靳百川,不过一介书生,竟敢如此狂妄!”
“殿下,此人仗着稷下学宫的背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绝不可与之深交!”
萧崇却笑了。
“你们都错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此人,不是狂妄,而是聪明。”
“他那番话,看似是在羞辱苏长史,实际上,是在告诉我们三件事。”
“第一,他和我那六弟,关系匪浅。”
“第二,他对我们这些皇子之间的争斗,了如指掌,并且,不屑一顾。”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萧崇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在警告我们,不要把他,或者说,不要把稷下学宫,当成可以随意拉拢的棋子。否则,后果自负。”
苏慕恍然大悟,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那……殿下,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萧崇笑了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当然是,顺着他的意思来。”
“他不是要当一个‘局外人’吗?那我们就给他这个面子。”
“传我的话,给城中所有与我白王府交好的官员和世家,告诉他们,这位靳先生,是客。可以敬,但不可扰。谁要是敢在他面前,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休怪本王不讲情面。”
“殿下英明!”众人齐声赞道。
萧崇站起身,看着棋盘上那已成定局的棋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赤王那个莽夫,肯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或拉拢,或试探。
而他,选择以静制动。
他倒要看看,这个搅动了满城风雨的稷下学宫特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时间,整个天启城,因为一个白衣书生的到来,暗流汹涌。
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此刻,身处风暴中心的靳百川,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
他没有去拜会任何官员,也没有入住任何豪门府邸。
他牵着马,在城里溜达了一圈,最后,在天启城西,一处最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的“百晓楼”前,停下了脚步。
“小二,开一间上房,再来一壶好酒,几碟小菜。”
他将马缰绳扔给迎上来的店小二,摇着扇子,便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来京城游山玩水的,普通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