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衣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她伸出手,想敲他的脑袋,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心思单纯,重情重义。
既然他认定了萧瑟和靳百川是朋友,那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跟着一起闯。
她劝,是劝不住的。
“姐,你还没说,你来天启城,到底是为了什么?”雷无桀又追问道。
李寒衣沉默了。
她的目光,望向了皇宫深处,那眼神里,带着一丝,雷无桀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有迷茫,有追寻,也有一丝,深埋的悲伤。
“我来,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的遗愿。”
许久,她才轻轻地开口。
“谁的遗愿?”
“赵玉真。”
当这个名字,从李寒衣的口中说出时。
雷无桀的心,猛地一痛。
那个青城山上,风华绝代的道剑仙。
那个为了他姐姐,不惜以身赴死的痴情之人。
“他……他有什么遗愿?”雷无桀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他临死前,曾对我说,他这一生,有两大憾事。”
李寒衣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一,是没能,带我去看一眼,沧海的月明。”
“第二……”
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困惑。
“他说,他欠了,一个人情。”
“一个人,他从未见过,却又,欠了天大人情的人。”
“他说,那个人,在天启城。他让我,如果有一天,遇到了那个人,替他说一声,谢谢。”
雷无桀听得云里雾里。
“从未见过的人?那怎么会欠人情?”
“我也不知道。”李寒衣摇了摇头,“我问他那人是谁,他却说,他也不知道。他只说,那个人,与他,有一样的‘道’。”
“一样的‘道’?”
“嗯。”李寒衣点了点头,“他说,当年,他之所以能突破天道束缚,下山见我,是因为,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另一股,相似的,却又更加霸道的‘道’的存在。”
“是那股‘道’,替他,扛下了大部分的天谴。才让他,有了那片刻的自由。”
“所以,他让我来天启城,寻找那股‘道’的主人。”
听到这里,雷无桀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一股相似的,却又更加霸道的“道”!
他想到了一个人!
靳百川!
那个总是把“道理”挂在嘴边的,不讲道理的书生!
难道……
难道赵玉真要找的人,就是靳百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
雷无桀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姐!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一把抓住李寒衣的胳膊,兴奋地喊道。
李寒衣被他吓了一跳。
“你知道?是谁?”
“就是百川!就是靳百-川!”雷无桀语无伦次地说道,“他的‘道’,就很霸道!他就是用他的‘道理’,把剑心冢那个心魔,都给说自闭了!”
李寒衣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靳百川……
那个总是笑嘻嘻,没个正形的白衣书生……
竟然,会是赵玉真,要找的人?
这怎么可能?
可,雷无桀说的,又似乎,很有道理。
那种凌驾于武学之上的,“道”的力量,当世之间,除了赵玉真,她也只在靳百川的身上,见到过。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意?
就在李寒衣心神激荡,难以平静的时候。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视线。
那视线,来自不远处的一个茶楼。
她猛地抬起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茶楼二楼的窗边,一个穿着锦衣的公子哥,正端着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那公子哥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但他的眼神,却像一条毒蛇,阴冷,而又充满了算计。
是白王府的人!
李寒衣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她和雷无桀的这次会面,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道来自茶楼的视线,充满了审视和算计,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下来。
李寒衣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虽然不问世事,但并非不通人情。她知道,在天启城这种地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和雷无桀的会面,一个是被江湖传闻渲染成“女煞星”的神秘剑客,一个是顶着雷家堡和雪月城双重光环的“关系户”,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更何况,对方还是白王的人。
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机深沉的二皇子。
“我们被盯上了。”李寒衣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她不动声色地对雷无桀说道。
雷无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个笑得一脸和善的公子哥。
“白王的人?”雷无桀皱了皱眉,他虽然傻,但不是真的蠢。在天启城待了这几天,各方势力的标志性服饰和人物,他也认了个七七八八。
“哼,又是这些家伙,阴魂不散的。”雷无桀撇了撇嘴,有些不爽,“姐,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他?”
“别冲动。”李寒衣拉住了他,“这里是天启城,不是雪月城。在别人的地盘上,就要守别人的规矩。”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寒光。
她李寒衣,什么时候,怕过事?
只不过,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不想因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打草惊蛇。
“我们走。”李寒衣拉着雷无桀,转身便要离开。
她决定,先找个地方,把事情跟这个傻弟弟说清楚,顺便,也见一见那个,可能与赵玉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靳百川。
然而,就在她们转身的瞬间。
茶楼上的那个公子哥,却忽然站了起来。
他对着李寒衣的方向,遥遥地,举起了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
这是一个邀请。
也是一个,不容拒绝的,试探。
李寒衣的脚步,停住了。
她知道,对方这是在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你们是谁了,也知道你们在这里。想走?可以。但总得,上来喝杯茶,聊两句吧?
这是一种阳谋。
去,就会暴露在白王府的视线之下,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她和雷无桀的口中,套取情报。
不去,就显得心虚。反而会让他们,更加怀疑。
“姐,怎么办?”雷无桀也看懂了对方的意思,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寒衣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转过身,看着茶楼的方向,淡淡地开口。
“走,去会会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属于雪月剑仙的,骄傲。
我李寒衣,一生行事,何须向任何人解释?
你想试探,那我就让你,试个够。
……
与此同时,皇城附近的另一条僻静小巷里。
司空千落正躲在一座废弃的钟楼顶上,用一架小巧的千里镜,观察着皇宫玄武门的动向。
这是她来到天启城的第五天。
也是她执行这个“监视皇宫”任务的第五天。
说实话,这个任务,比她想象的,要枯燥一万倍。
每天,她都要在这里,从天亮,待到天黑。
她不能练枪,不能大声说话,甚至不能随意走动。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那些穿着各色官袍的人,进进出出。然后,在小本子上,记下他们的样貌、官职、和进出的时间。
“辰时三刻,兵部侍郎,入宫。”
“巳时一刻,户部尚书,出宫。”
“午时整,赤王府马车,入宫,停留约一炷香后,离去。”
……
本子上的记录,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
司空千落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靳百川让她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到底有什么用。
难道,就凭这些记录,就能看出什么惊天大阴谋吗?
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心里,忍不住开始抱怨那个,给她派发任务的小师叔。
那个家伙,现在肯定正舒舒服服地,在百晓楼里喝着茶,听着曲,说不定,还在跟哪个漂亮的小姑娘,谈天说地。
而自己,却要在这里,吹冷风,吃干粮。
真是,太不公平了!
司空千落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但抱怨归抱怨,她手上的活,却一点也没落下。
因为她知道,靳百川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着调,但在正事上,他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他让她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不能,让他失望。
就在她集中精神,继续观察的时候。
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被窥视的感觉,再次从心底升起。
又来了!
司空千落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昨天开始,她就总有这种感觉。
仿佛在暗处,有一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自己。
她昨天试着去寻找过。
以她的实力和枪仙亲传的感知力,方圆百丈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可她,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杀气,没有气息,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
那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一个,不存在的“鬼”,给盯上了一样。
这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今天,这种感觉,又出现了。
而且,比昨天,更加清晰。
司空千落没有轻举妄动。
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举着千里镜,观察着皇宫的方向。
但她的全部心神,已经都集中在了感知周围的环境上。
这一次,她一定要把那个藏在暗处的老鼠,给揪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始终存在,如影随形。
司空千落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对方,是一个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可怕的,潜行高手。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对面屋顶的屋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动作,很轻微。
像是一片落叶,被风吹过。
但司空千落,还是捕捉到了!
就是那里!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银枪,瞬间出手!
但她没有用枪尖去刺。
而是用枪杆,在那座废弃的钟楼的铜钟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铛——!”
一声悠扬而沉闷的钟声,瞬间响彻了整条小巷!
音波,如同实质的涟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这是枪仙司空长风,教给她的独门绝技——“惊鸿一瞥”。
用音波,来扰乱对手的气息,逼其现形!
果然!
随着钟声响起。
对面屋顶上,那个她之前注意到的位置,一道极其模糊的,近乎于透明的身影,猛地晃动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被司空千落,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人!
一个将自己的气息,与周围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的,可怕的刺客!
“找到你了!”
司空千落的眼中,战意升腾!
她脚尖在钟楼上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手持银枪,朝着对面的屋顶,爆射而去!
她要看看,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到底是谁!
然而,当她落在对面屋顶上的时候。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
司空千落皱着眉,在屋顶上,仔细地搜寻着。
最终,她在屋脊的瓦片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暗器,不是信件。
而是一只,用柳条编织的,栩栩如生的小鸟。
那只小鸟,编织的手法,很奇特。
司空千落敢肯定,自己从未见过。
她拿起那只柳条小鸟,放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着。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神秘人,跟踪了自己两天,不为杀人,不为传信。
就为了,在自己发现他之后,留下一只,这样的小鸟?
他,到底想做什么?
司空千落的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她有一种感觉。
自己,好像也被卷入了,另一张,看不见的网里。
司空千落握着那只柳条编成的小鸟,从钟楼上一跃而下,心中充满了疑云。
那个神秘的跟踪者,实力深不可测,潜行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若不是她情急之下,用钟声扰乱了对方的气息,恐怕到现在,都还无法确定对方的存在。
可这样一位高手,跟踪自己,却不怀任何恶意,最后只留下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用意?
是警告?是试探?还是……某种特殊的暗号?
司空千落想不明白。
她知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围。
她必须,立刻去告诉萧瑟和靳百川。
她收起千里镜和小本子,将那只柳条小鸟,小心地揣进怀里,然后,便施展轻功,朝着有间客栈的方向,飞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