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从凌绝的额角滑落。
不是因为恐惧,杀手的本能早已将这种情绪压制。而是因为极致的危险感知,眼前这个黑袍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出现得毫无征兆,其气息晦涩深沉,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给他的压迫感甚至不亚于之前青铜门后的那只恐怖怪物!
绝对不可力敌!
凌绝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握着“血戮”刀的手稳如磐石,但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预警。他没有贸然攻击,也没有后退,后退意味着示弱和更大的破绽。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锁定着黑袍人那双幽绿的眸子,沙哑开口问道:
“你是谁?”
黑袍人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他并没有回答凌绝的问题,而是微微歪头,幽绿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凌绝手中的血戮战刀,以及他腰间那枚微微发热的黑色指环。
“唔,血戮,还有‘黑狱指环’……小子,运气不错,或者说倒霉透顶!”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古怪的调侃,仿佛在评价一件有趣的玩具。
“能从下面那个鬼地方爬出来,还带着这两样东西,几百年了你是头一个。”
凌绝心中凛然。对方认识这刀和指环!而且对黑狱似乎极为了解!
“下面,是黑狱?”凌绝保持警惕,顺着对方的话试探道。
“哦,你知道这个名字?”黑袍人似乎有些意外,绿眸闪烁了一下。“看来你不止是运气好,还在下面找到了点东西。玉简,还是哪个老不死的残魂多嘴?”
凌绝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黑袍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是了,肯定是这样。不然一个炼气期的小家伙,怎么可能扛得住血戮的反噬,还能找到那条连老鼠都快忘了的备用通道。”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
凌绝手中的血戮刀瞬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煞气隐而不发,刀尖微微抬起锁定了黑袍人。
“啧,警惕性还挺高。”黑袍人停下脚步,摊了摊手,如果那能称为手的话。黑袍下似乎只是枯瘦的骨架。语气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玩味,“放松点,小家伙。如果我要对你动手,你刚才爬出来的瞬间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顿了顿,幽绿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兜帽的阴影,落在凌绝脸上:“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了,等的就是能从下面带出点‘消息’的人。看来今天运气似乎站在我这边?”
凌绝心念电转。对方似乎并无立刻动手的意图,更像是在等待和观察?他在等黑狱的消息?难道……
“你是……‘守墓人’?”凌绝突然开口,紧紧盯着对方的反应。
黑袍人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周围空气瞬间凝固,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让凌绝呼吸都为之一窒!
但很快压力又如潮水般退去。黑袍人发出了更加低沉的笑声,带着一丝苍凉和嘲讽:“守墓人?呵,算是吧!给一个早已覆灭,并被人遗忘的坟墓守灵,且无家可归之徒罢了。”
他承认了!
凌绝心中稍定,但警惕未减。即便对方是玉简中提到的“守墓人”,是敌是友依旧难说。他缓缓将那份暗金色玉简取出,握在手中却没有立刻递过去。
“下面的镇守使,让我把这个带出来。”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看到那枚玉简,黑袍人幽绿的眸子猛地亮了一下,周身那玩世不恭的气息收敛了许多,多了一丝凝重。他缓缓伸出手:“给我。”
凌略一沉吟,最终还是将玉简抛了过去。在这种情况下,抗拒并无意义。
黑袍人接过玉简,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简身,沉默了片刻,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之中。随即他将玉简贴在额头,神识沉入其中。
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玉简,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中蕴含着太多的情绪:悲伤、无奈、释然、以及深深的疲惫。
“终于……等到了最终的消息。”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
“黑狱,终究还是彻底失守了。老伙计们……都走了吗……”
他抬起头,幽绿的目光再次看向凌绝,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审视:“小子,你很好。完成了他们最后的遗愿。这份因果,我承下了。”
凌绝心中松了口气,至少暂时安全了。他收起血戮刀,但依旧保持着距离:“我只是为了活命。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走?”黑袍人嗤笑一声,“你能走到哪里去?外面是大炎国的巡逻队,还有青岚宗的小家伙们在到处搜捕一个‘身怀异宝,修炼魔功’的炼气期散修。你带着‘血戮’和‘黑狱指环’,一身精纯煞气,走出去就是活靶子。”
凌绝眉头紧锁。对方显然对外界情况了如指掌。
“那你待如何?”
黑袍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动,像是在打量他:“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凌绝。”
“凌绝,不错的名字。”黑袍人点了点头,“我名‘幽骸’,如你所猜,算是这片遗忘之地的守墓人。凌绝,你从黑狱带出了消息,于我有恩;你身负黑狱煞兵,与我这一脉也算有缘;更重要的是,我看得出,你小子的心性和手段,都很适合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活下去。”
他顿了顿,幽绿的目光变得深邃:“想不想……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我为你提供暂时的庇护,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甚至可以指点你如何真正掌控你体内的煞气和那柄‘血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勉强压制,时刻有反噬的风险。”幽骸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道“作为回报,你需要帮我做几件事。”
凌绝眼神微凝:“什么事?”
“现在告诉你还太早。”幽骸摆了摆手,“放心,不会是让你去送死,至少在你拥有足够实力之前不会。或许只是送送信,找找东西,杀一些该杀的人。”他的语气在“该杀的人”上微微加重,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凌绝沉默了片刻。对方的提议无疑极具诱惑力。他现在确实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疗伤和提升实力,也需要有人解答关于煞气和黑狱的疑惑。但代价是什么,卷入更大的未知旋涡?
“我如何信你?”凌绝直截了当地问。
幽骸发出沙哑的笑声:“你可以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转身离开,我绝不阻拦。然后去面对外面的围追堵截,赌你的运气够好。或者……”他幽绿的目光扫过凌绝破损的衣衫和尚未痊愈的伤口,“选择相信我一次,获得一个喘息之机和变强的可能,选择权在你。”
凌绝目光低垂,脑中飞速权衡利弊。最终,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好。交易成立。但我有言在先,若你意图对我不利,或让我去做必死之事,我纵死不从。”
“有胆色,也有分寸,很好。”幽骸似乎很满意,“那么,跟我来吧。带你去看看你暂时的‘家’。”
说完,他转身如同鬼魅般飘向山坳深处。
凌绝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疑虑,迈步跟了上去。
幽骸的速度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迈出都仿佛缩地成寸,凌绝需要全力运转修为才能勉强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荒僻的山岭间穿梭,很快来到一处毫不起眼的悬崖峭壁前。
幽骸伸出手指,在岩壁上几个特定的位置按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
嗡……
岩壁之上,竟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一个隐蔽的洞口缓缓浮现出来!洞口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里面透出微弱的光芒。
“进来吧。”幽骸率先走入,凌绝紧随其后。
踏入洞口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微弱的空间波动,显然这里布置了极其高明的隐匿阵法。
石阶向下延伸不久,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布置得相当整洁,甚至称得上雅致的石室。石桌石椅,床铺齐全,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卷轴和玉简。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提供照明。空气清新,丝毫没有地底的压抑感,反而灵气浓度比外界还要高出不少。
最奇特的是,在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水潭,里面生长的并非石髓乳,而是几株散发着宁静安神气息的白色莲花。
“这里很安全,阵法足以隔绝内外气息。你可以在此安心疗伤。”幽骸指了指石室,“那边有清水和干净的衣物。等你伤势恢复一些,我们再谈。”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影缓缓融入石室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凌绝站在原地,仔细感知了片刻,确认幽骸确实离开了,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走到水潭边,捧起清水清洗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和疲惫,又换上了石床上准备好的一套黑色劲装,意外的合身。
他盘膝坐在床上,取出石髓乳和灵草,开始全力疗伤。
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伤势恢复的速度快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状态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修为也彻底稳固在炼气四层。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那小书架上。犹豫了一下,他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枚看起来最古老的玉简。
神识沉入。
玉简开头的内容,便让他心神巨震!
“黑狱纪年·残卷:……帝尊以无上伟力,开辟黑狱,囚禁太古魔念及诸天罪徒……以九幽煞脉为锁,以亿万神魔之骨为砖……镇守使一脉,乃帝尊亲卫,世代守护,以防魔念侵蚀现世……”
这玉简,竟然记载着关于黑狱的来历和秘辛!
凌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正准备继续看下去。
“看来,你对这些陈年旧事很感兴趣?”幽骸那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在他身后响起。
凌绝猛地转身,只见幽骸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室中,正站在阴影里,幽幽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