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与灼热的剧痛间反复撕扯。
石缝外,狼群的嗥叫时远时近,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每一次吼叫都让我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我不敢睡,也不能睡,生怕一闭眼,就再也不会醒来,或者醒来时已身在狼腹。
寒冷是第一个敌人。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如同裹了一层冰。石缝内阴寒刺骨,比我之前感受过的任何寒冷都要彻骨。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浑身肌肉僵硬、痉挛。我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生命的热量在一点点被抽离。
饥饿是第二个敌人。胃里早已空空如也,最初因紧张而忽略的灼烧感,此刻变成了剧烈的绞痛,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用力揉搓。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变得奢侈而痛苦。我曾冒险舔舐石壁上渗出的些许湿气,但那点微不足道的水分,根本无法缓解身体极度的渴求。
而最致命的,是伤势。颈侧的麻木感开始向四周扩散,带着一种诡异的麻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爬行。后背被爆炸冲击的地方,疼痛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带来钻心的痛楚。内腑更像是被搅乱了一般,气血翻涌不定,稍一动弹就头晕眼花,喉头不断涌上腥甜。我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每一次咳嗽、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从这些伤口中悄然流逝。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石缝里只有永恒的昏暗。我只能通过外面光线极其微弱的变化,以及狼群活动的间歇,来判断大概的时辰。
孤独和恐惧是比伤痛更可怕的折磨。在这与世隔绝的绝境中,我听不到任何人类的声音,只有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和野兽饥饿的嘶鸣。脑海中不断回放遇袭时的画面——罗蛮哥染血的身影,师父被爆炸吞噬的瞬间,西域杀手冰冷的眼神,张樵临死前的疯狂……愧疚、担忧、愤怒、恐惧,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几乎窒息。
“义父……师父……罗蛮哥……”我在心里无声地呼唤,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留下冰冷的痕迹。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险空山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是否以为我已经死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我。我感觉自己就像狂风中一点微弱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我开始出现幻觉,时而仿佛看到义父微笑着向我走来,时而又看到玄冲师父怒目圆睁,骂我“没用的蠢材”,时而又看到罗蛮哥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
“不能睡……不能……”我用力咬破自己的嘴唇,试图用疼痛刺激自己。腥咸的血液流入口中,带着一丝铁锈味,让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但身体的极限终究难以抗衡。寒冷、饥饿、伤痛、失血……所有这些因素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连狼群的嚎叫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我摸索着怀中,空空如也。连最后一点可能带来希望的东西都没有。只有那身破烂的弟子服,证明着我曾经的身份。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像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腐烂?
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我穿越而来,经历了这么多,认了义父,拜了师父,结识了朋友,还没来得及真正见识这个广阔的江湖,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的恩情,还没来得及……找到回去的路……
意识,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消散。
最后的感觉,是身体彻底失去了温度,仿佛与身下的冰冷岩石融为一体。连疼痛都变得麻木、遥远。
黑暗,彻底的、无声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仿佛漂浮在一条幽冥歧路上,看不到光,听不到声,感觉不到任何存在。
这一次,似乎……真的走到尽头了。
石缝外,狼群的嗥叫不知何时已然停止。山谷恢复了死寂,只有夜风依旧,无情地吹拂着这片吞噬了一个年轻生命的荒山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