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空山的修复工作持续了数日。在玄冲老爷子、赫连涛以及北华五杰的鼎力相助下,主要建筑得以初步稳固,牺牲者的后事也妥善料理。弥漫在山间的悲怆虽未完全散去,但生机已然重新萌发。
这一日傍晚,空远大师下令在已清理修缮一新的照月台设宴,既是庆贺险空山度过此劫,亦是为即将离别的朋友们饯行。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瑰丽的锦缎,琉璃灯再次挂起,虽不及寿宴时繁盛,却别有一番劫后余生的温暖与庄重。
宴席上,不再有繁文缛节,气氛却格外真挚热烈。空远大师首先举杯,面向所有来宾,声音沉稳而充满感激:“诸位同道,诸位朋友,此番险空山遭劫,幸得诸位仗义出手,舍生忘死,方能力挽狂澜,保全山门。此恩此情,空远与险空山上下,永志不忘!这一杯,敬所有并肩作战的英魂,也敬在座的每一位!”说罢,他将杯中酒洒地一半,仰首饮尽另一半。
众人肃然,纷纷举杯同饮,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赫连涛见状,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打破沉寂:“空远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打赢了就该高兴!来来来,老子敬你一杯,祝贺险空山基业不倒,也祝咱们的正道联盟,经此一役,更加牢固!”他仰头豪饮,尽显西北汉子的爽朗。
气氛随之活跃起来。众人纷纷相互敬酒,感怀此番生死与共的经历。程守、杨光等人与霸刀门的弟子们把酒言欢,约定日后互相照应;玄冲老爷子也与几位旧友畅谈,感慨岁月沧桑。
我坐在席间,看着这融洽的一幕,心中暖流涌动,也更加坚定了某个念头。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主位之前,在众人注视下,对着空远大师,郑重地双膝跪地。
“大师,”我声音清晰,带着无比的诚恳,“晚辈王玥,孑然一身,流落江湖,蒙您不弃,收留庇护,更在危难之际多次相救。此番经历,让晚辈深感您胸怀天下、庇佑苍生之长者风范。晚辈斗胆,想拜您为义父,日后定当竭尽所能,孝敬您老人家,继承您守护正道之志!”
此言一出,席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空远大师。
空远大师微微一愣,看着我眼中真挚的光芒,他脸上缓缓绽开温和而欣慰的笑容,他离座起身,亲手将我扶起:“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与你虽相识不久,但观你机敏忠厚,心地纯良,更难得在危难时不失勇气与智计。老夫一生漂泊,晚年能得你为义子,亦是缘分。玥儿,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空远的义子!”
“义父!”我激动地再次行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充满了归属感。
“好!好事!”赫连涛大声赞道,“空远兄喜得佳儿,当浮一大白!”众人纷纷举杯祝贺。
我起身后,并未回到座位,而是转向一旁的玄冲老爷子,再次躬身,语气带着一丝忐忑,却更加坚定:“玄冲前辈,晚辈……弟子王玥,自知根骨不佳,悟性愚钝,非习武之上佳材料。一路行来,见您老武功高强,正气凛然,心中仰慕万分。弟子虽愚笨,但肯下苦功,亦有向往武道之心。恳请前辈收弟子为徒,传我武艺,授我正道,弟子定当日夜勤勉,绝不辜负师恩!”说完,我深深拜下。
玄冲老爷子端着酒碗,看着我,半晌没说话,花白的眉毛挑了挑,忽然笑骂一声:“你小子!倒是会挑时候!根骨嘛,确实是差了点儿,笨也是真笨,看人家打架学个招式都能把自己绊倒……”
席间响起一阵善意的低笑声,我脸上发烫,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玄冲老爷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不过嘛,你这小子,心思活络,关键时刻不掉链子,更重要的是,心术正!罢了罢了,老夫纵横半生,还没收过像你这么笨的徒弟,今天就破个例!记名弟子!先收你个记名弟子!要是三年内连基础内功都练不出名堂,趁早滚蛋,别出去说是老子玄冲的徒弟,丢人!”
我大喜过望,不管是不是记名弟子,这已是天大的认可!“弟子王玥,拜见师父!”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臭小子!”玄冲老爷子嘴上嫌弃,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再次道贺,宴席的气氛更加热烈。
待到月色渐明,宴席过半,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时,我看到罗蛮与云裳姐悄然离席,走到了不远处那几株劫后余生的老梅树下。月光如水,倾泻在二人身上。
罗蛮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心包裹的手帕,打开,里面正是云裳那日掉落、被他拾起的珠花,旁边还多了一枚看似古朴、却隐隐有流光闪动的银色指环。“云裳姑娘,”罗蛮的声音比平日低沉柔和了许多,“这枚‘守心环’,是我罗家祖传之物,据说有安神定魄之效。你伤势初愈,需好生调养……此物,请你收下。”
云裳看着那枚指环,月光下她的脸颊微红,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轻轻解下了系在自己腰间的一枚环形玉佩,玉佩温润,刻着流云暗纹。“少侯爷,”她轻声回应,将玉佩递过,“这枚‘流云佩’,伴我多年……北漠路远,风沙烈,望你……一路平安。”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山盟海誓,只是这简单的信物交换,却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罗蛮郑重地接过玉佩,紧紧握在手心,然后将指环轻轻放在了云裳的掌心。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随即分开,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月光将他们的身影勾勒得如同一幅静谧的画卷。
我站在回廊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或许,这便是江湖中,最动人的风景之一。
宴会终有散时。翌日清晨,道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赫连涛带着霸刀门弟子率先告辞,约定日后互通消息,共抗外侮。程守、杨光、关帅、赵泽四人与我和罗蛮用力拥抱,互道珍重,约定待各自处理好事务,再聚首共商抗倭大计。
空远大师、玄冲老爷子、我以及伤势大为好转的云裳,一同将众人送至山门。
“江湖路远,诸位珍重!”空远大师拱手。
“保重!”众人齐声回应,随即转身,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山道之中。
山风吹过,带着离别的凉意,也带着新生的希望。
罗蛮暂时留了下来,他需要将手臂的伤彻底养好,也需要一些时间……处理某些私人的情感。而我的“苦难”修行,也将在玄冲老爷子的“悉心”指导下,正式开始了。
险空山,迎来了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