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复返的江淮清站在门口,脸色依旧难看,眉头紧锁,那双幽绿的眸子复杂地落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云上槿身上。
他似乎调整了一下情绪,但周身散发出的信息素依旧透着一股难以平息的躁动。
他看见云上槿一动不动、异常乖巧地躺着,仿佛已经彻底接受并执行他“睡觉”的命令,那副逆来顺受、毫无波澜的样子,像一根无形的针,再次精准地刺中了他心里某个烦躁的点。
他忍不住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些,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愠怒:
“你就这么逆来顺受?”
这句话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发泄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不满。
云上槿闻声,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刚从浅眠中被惊扰的迷茫,更多的则是疑惑。
“逆来顺受?”
云上槿轻声重复这个词,浅蓝色的眼眸清澈地望向江淮清,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何突然这样评价。
江淮清被你看得有些心虚,仿佛自己的烦躁毫无来由且毫无道理。他有些狼狈地别过脸去,避开了那道纯净的、带着疑问的视线。
云上槿看着他闪躲的样子,眼神中的疑惑更深,但还是乖乖地坐着,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轻声回答道:
“我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声音里听不出抱怨,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淡然。
“本来也没人在意我是怎么想的。”
云上槿微微垂了眼帘,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脆弱的影子,“也就懒得再闹什么了。”
“更何况,我本就是个残疾人,上将。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江淮清的心上。
那是一种经历了无数次失望和忽视后,彻底放弃挣扎的死寂。
“您走在这世上尚且有磕磕绊绊,我少了条腿,路就更难走了,上将。”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沉默和顺从给他带来了困扰,又低声补充道,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的歉意:
“哦,很抱歉上将,我好像有些吵了,如果让您烦了,还请……”
“够了!”
江淮清闻言,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情绪太过复杂汹涌,让他根本无法细究。
他几乎是粗暴地烦躁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中心事的慌乱和恼怒。
他不想再听下去,不想再听那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和认命!
云上槿被他的突然打断吓了一跳,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立刻抿紧了唇,将所有未说完的话都咽了回去,乖乖地闭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顺从。
江淮清看着她这副瞬间噤若寒蝉的样子,胸口那股滞闷的邪火越烧越旺,却完全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他极其烦躁地猛地抓了一下头发,将这个略显失态的动作做完之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失控和反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脸上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的扑克脸,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残留着未散的波澜。
他移开目光,不再看云上槿,声音变得冷淡而疏离,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
“算了,”他生硬地说道,“你先休息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再次离开了休息室。
这一次,门被轻轻带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云上槿独自坐在床上,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久久没有动作。
空气中,那属于顶级Alpha的、躁动不安的信息素,似乎正缓慢地、一丝丝地重新沉淀下来,却依旧如同无形的茧,将这片空间紧紧包裹。
江淮清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间与办公室风格一脉相承、充斥着冷硬线条与昂贵材质的卧室,此刻却无法带给他丝毫往常的掌控感和平静。
他高大的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门板上,仿佛需要借助这实体的支撑才能稳住有些紊乱的心神。
昂贵的实木门板传来坚实的触感,却无法压下他胸腔里那股横冲直撞、无处安放的烦躁。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不断闪过刚才在休息室里的画面。
云上槿乖乖地坐在床边,低垂着头,露出脆弱苍白的后颈。
她任由医生撩起衣袖,露出那些刺目的青紫伤痕,眉头因疼痛而微蹙,却一声不吭。
那个用那双清澈又麻木的浅蓝色眼眸看着他,问出“您是要使用我吗?”这样残忍又天真的话。你平静地说“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无人在意我如何”。
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可怕,尤其是那份与年龄和处境截然不符的、令人窒息的逆来顺受和死寂的平静,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思维,越收越紧。
心中越发烦躁,一股无名火灼烧着他的神经,却根本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他能去责怪那个被打得一身伤、连义肢坏了都无人问津的omega吗?还是去撕碎那些所谓的“家人”?这种无力感让他极度不适。
他猛地直起身,烦躁地在铺着深色地毯的房间里踱了两步,最终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壁柜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手背传来刺痛,却丝毫未能缓解心里的憋闷。
“该死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扯下那条早已歪斜的领带,胡乱扔在地上,又解开了衬衫剩下的几颗扣子,露出精壮的胸膛,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燥热。
可似乎又闻到了那淡淡的冷香,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
烦躁更甚:“该死的,那……那孩子就这样……软乎吗?和那个该死的毯子一样。”
他走到迷你吧台前,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里,却依旧无法浇灭那团心火。
最终,他带着一身未能平息的躁郁之气,重重倒在了那张宽大冰冷的床上。皮革床面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身体的疲惫和酒精的作用渐渐袭来。
他闭上眼,试图强制自己清空大脑,但那些画面却依旧顽固地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