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如残血浮云。
洛梁那只戴着玄铁护手的拳头重重砸在身前的木栏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兔崽子们!”
他那如同洪钟般的嗓门,没有运用丝毫真气,却压过了营地里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
数万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那座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
台下,是金吾卫的精锐,还有洛梁从关内带出来的一千百战老兵。
他们中的许多人,盔甲残破,身上缠着渗血的布条,但每个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眼神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你们身后,就是雁门关!关里,有你们的袍泽弟兄!”
洛梁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的大道理,他只是伸出手指,指向远处那座被围困的雄关。
“铁羽部的杂种们,以为把我们围起来,就能困死我们?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今天,老子就要带着你们,把这帮杂种的卵黄都给捏出来!”
“让他们知道,我大虞的土地,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身旁的秦晚烟,一言不发,只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那冰冷的杀意,就是最好的动员令。
“将军威武!”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数万将士的胸膛中迸发出来,汇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
洛序站在远处的一座箭塔上,身边是神情紧张的墨璃和苏晚。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听着那足以撕裂耳膜的呐喊,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就是古代的战争动员。
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
“少爷,他们……他们要冲了吗?”苏晚抓着洛序的衣袖,声音有些发颤。
“嗯。”洛序点了点头,目光紧紧地盯着远方,“要开打了。”
“怕什么!”墨璃手按刀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却满是兴奋,“有将军和秦将军在,肯定能把那些蛮子打得屁滚尿流!等会儿咱们就在这儿看着,看少爷你的‘神药’,是怎么把那些快死的弟兄给拉回来的!”
“全军——”
高台上,洛梁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重剑。
“——出击!”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
数万人的军阵,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沉重的脚步声,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
“金吾卫,随我来!”
秦晚烟清叱一声,一夹马腹,那匹乌骓马如同黑色的闪电,第一个冲了出去。
她身后,一万金吾卫骑兵,举着雪亮的马刀,汇成一股银色的洪流,从军阵的右翼,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朝着敌军的侧翼包抄而去。
“镇北军!给老子——碾过去!”
洛梁翻身上马,重剑前指。
他身后的步兵方阵,发出一声整齐的咆哮,沉重的塔盾组成一道移动的铁墙,无数杆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形成一片死亡的森林,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铁羽部的围城大营,碾压了过去。
洛序站在高处,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冷兵器战争的宏大与残酷。
那不是电影里稀稀拉拉的冲锋,而是真正的人山人海,是钢铁与血肉组成的绞肉机。
夕阳将整个战场,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血色。
两股洪流,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试探,没有花哨的战术,就是最原始、最野蛮的碰撞。
“铛!铛!噗嗤——”
兵器交击的脆响,利刃入肉的闷响,濒死的惨叫,受伤的哀嚎,汇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洛序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大虞士兵,刚刚用长枪捅穿了一个敌人的胸膛,下一秒,就被侧面挥来的一柄弯刀,削去了半个脑袋。
他也看到,一个铁羽部的蛮族勇士,身中数箭,依旧咆哮着冲锋,用牙齿,死死地咬断了一名大虞士兵的喉咙。
这就是战争。
没有对错,只有生死。
就在中军的步兵方阵与敌人陷入惨烈的胶着时,秦晚烟率领的骑兵,终于如同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切入阵中。
铁羽部的侧翼,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金吾卫的骑兵们,如同虎入羊群,马刀挥舞之间,带起一蓬蓬血雾和一颗颗冲天而起的人头。
“关门开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呐喊。
只见那紧闭了数日的雁门关主城门,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一支同样盔甲残破,但士气高昂的军队,从关内,猛虎下山般地冲了出来,狠狠地撞向了铁羽部族大军的后背!
腹背受敌!
围城者,瞬间变成了被围剿者!
铁羽部的军阵,终于出现了无法遏制的混乱。
“赢了!”墨璃激动地跳了起来。
“跑了!那些蛮子跑了!”
战局,在瞬间逆转。
还能动弹的铁羽部族士兵,扔下武器,如同丧家之犬,朝着北方,没命地奔逃。
“穷寇莫追!”洛梁那沉稳的声音,及时地响起,“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回关!”
当最后一抹残阳,消失在地平线下时,胜利的军队,拖着疲惫的步伐,带着缴获的战利品和无数的伤员,如同潮水般,涌入了雁门关。
关墙之上,火把被一一点燃,将整个雄关照得亮如白昼。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互相搀扶着,有的放声大笑,有的抱头痛哭。
洛梁和秦晚烟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那欢庆的人潮,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叔叔,我们赢了。”秦晚烟的声音,带着沙哑。
“嗯。”洛梁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人群,投向了关外那片正在被迅速搭建起来的、灯火通明的巨大帐篷群。
“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
那里,是洛序的战场。
一排排的伤兵,被源源不断地抬了进来。
洛序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脸上蒙着一块干净的布巾。
“这边!这个伤到肺了,立刻上止血钳!准备缝合!”
“生理盐水!快!那个失血过多的,给他挂上!”
“布洛芬!不!这个叫……镇痛剂!给那个断了腿的先来一针,不然他撑不住!”
他的声音,冷静而又清晰,在这片充满了呻吟和血腥味的临时医院里,不断地响起。
孙老和他的弟子们,已经完全成了洛序的下手,对他那些闻所未闻的指令,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执行。
他们亲眼见证了奇迹。
那些原本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的重伤员,在这些奇特的“仙家法器”和“仙药”的作用下,竟然一个个,都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地拖了回来。
洛序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带着一身血气,站到了他的面前。
是秦晚烟。
她摘下了头盔,那张绝美的脸上,还带着几道干涸的血痕。
她就那么看着洛序,看着他熟练地用镊子夹出伤口里的箭头碎片,用针线缝合皮肉。
“喂。”她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谢了。”
洛序头也没抬,只是专心致志地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谢什么,都是自己人。”
“先别说话,站远点,别让你的血滴下来,当心感染。”
他随口回了一句,语气,就像是在跟一个来帮忙的普通伙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