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戎马半生,什么兵书没读过?可眼前这寥寥数语,却如同一道惊雷,直接劈开了他的天灵盖!
这哪里是什么计谋,这分明就是兵法的……根!是道!
他猛地低下头,一页一页地翻了下去。
《作战篇》、《谋攻篇》、《军形篇》……
他看得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那张古铜色的脸膛,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当他看到《九地篇》中那句“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时,他手里的那叠纸,几乎都要被他捏碎了。
“好……好……好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仙人!好一个《孙子兵法》!”
他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畅快。
笑了许久,他才慢慢停了下来,将那叠纸,如同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用手掌轻轻地抚平。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洛序,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半分平日里的严厉,只剩下一种……看自家麒麟儿的、滚烫的慈爱。
“序儿。”他上前一步,大手重重地拍在洛序的肩膀上,“你……长大了。”
“啊?”洛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搞得有点懵。
“爹知道,你从小就聪慧,只是不爱把心思放在正道上。”洛梁的声音,带着感慨,欣慰,还有……自责。
“是爹以前,看错你了。”
“你放心,”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父子间说悄悄话的语气说道,“这兵书,是你呕心沥血所着,爹懂。”
“至于那个什么‘仙人’的名头……也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用这个由头,能省去不少麻烦。你不想承认,爹就帮你瞒着!”
“爹……”洛序张了张嘴,彻底傻眼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他怎么自己就给脑补完了?”
“还我写的?我要是能写出这玩意儿,我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演戏?”
“洛伯伯,能……能让晚烟也看看吗?”
就在洛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一旁的秦晚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那双漂亮的凤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叠纸,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了。
刚才洛梁看的时候,她只在旁边瞟到了几眼,但就是那几眼,已经让她心神俱震。
“看!当然要看!”洛梁此刻心情大好,大手一挥,“我大虞的将门虎女,岂能不看这等神作!”
秦晚烟闻言大喜,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捧起了那叠纸。
她看得比洛梁还要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
“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她一边看,一边小声地念叨着,那双眼睛,越来越亮,亮得惊人。
“鬼神之笔!真是鬼神之笔啊!”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洛序,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崇拜的神情。
“洛序,不,裨将军!”她的称呼都变了,“我以前只当你……有些小聪明。今日我才知道,秦晚烟,真是坐井观天了!”
“这书里任何一句话,单独拿出来,都足以让我等奉为圭臬!你……你竟能着出如此一部兵法全篇!”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洛序,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此书,当为我大虞万世兵家之圣典!”
“晚烟,受教了!”
洛序干咳了两声,打破了帐篷里那股狂热的气氛。“那个,爹,秦将军。”
“你们先聊着,我赶了几天路,是真有点乏了,就先回去歇着了。”
说完,他也不等两人回话,对着他们拱了拱手,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就钻出了帅帐。
帐外的冷风一吹,他才感觉自己那发懵的脑子,清醒了一点点。
“算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反正只要别再拉着我开会就行。”
洛序一走,帐篷里的气氛,反而更加热烈了。
洛梁捧着那叠A4纸,那双习惯了冰冷刀锋的糙手,此刻却轻柔得像是捧着刚出生的婴儿。他凑在油灯下,借着光,贪婪地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妙啊,真是妙啊!”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得太对了!”
“以前只知道猛打猛冲,看了这个才知道,打仗原来还有这么多门道!”
秦晚烟站在一旁,看着洛梁那副痴迷的样子,心里跟猫抓似的。
她等了半天,看洛梁完全没有要挪窝的意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
“洛伯伯。”
“嗯?”洛梁头也没抬,眼睛还粘在纸上。
“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秦晚烟斟酌着词句,“这兵书,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晚烟看上一晚?我保证,明早卯时,一定完璧归赵!”
“不行!”
洛梁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他猛地抬起头,像护食的老虎一样,警惕地看着秦晚烟,把那叠纸往自己怀里又揣了揣。
“这可是我洛家的传家宝!是我大虞北境未来百年的根基!”他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岂能轻易离了我的眼皮子!”
“可是……”秦晚烟急了,“伯伯,兵法之道,在于活用。多一人参详,便多一分胜算啊!”
“那也不行!”洛梁的态度坚决得很。
看着秦晚烟那写满了失望和焦急的脸,洛梁的态度又软化了一点。他毕竟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也知道她的脾性。
“唉,你这丫头,跟你爹一个犟脾气。”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小书案,“想看,也不是不行。”
“笔墨纸砚,那儿都有。你自己抄一份带走。”
“但是记住了,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抄完了,就在这儿,当着我的面,把原稿给我烧了!”
“我可不想哪天,铁羽部那帮蛮子,也学了咱们的兵法来打咱们!”
秦晚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多谢洛伯伯成全!”
她也不嫌麻烦,立刻走到书案前,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帐篷里,一时间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火盆里木炭偶尔爆开的轻响。
秦晚烟跪坐在案前,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灯火在她英气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此刻握着一支小小的毛笔,却出乎意料的稳。
她抄得很慢,很仔细。
每抄完一句,她都要停下来,细细地品味其中的含义,那双漂亮的凤眼里,不时地闪过顿悟的光芒。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轻声念着,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在闪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洛梁就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她。
他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又想起了自己那个让他头疼了二十多年,却在一夜之间,给了他天大惊喜的儿子。
他端起茶杯,美滋滋地呷了一口,只觉得这北境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