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赤霄睁开眼时,岩洞里的烛火已燃到了底,只剩点火星。身侧的石床是空的,沧溟不在。
她试着动了动,肋骨的疼轻了许多。她撑着石床,缓缓坐起身。
赤霄慢慢挪下床,踩着冰凉的石地,在洞里转了转。
这洞不大,也就十来步见方,石桌石凳的边角被磨得光滑,像被人用了千百年,桌案上还留着浅浅的刻痕,细看是些看不懂的符文。
石床靠着洞壁,背后的岩石里渗着寒气,却被一层淡蓝灵光裹着,摸上去竟不冻手。
她走到洞口,才发现外面完全另一幅骇人景象:风雪像疯长的白发,把天地搅成一片混沌,远处的崖壁隐在白雾里,只剩道模糊的影子。
洞口立着层淡蓝灵光织成的屏障,将风雪挡在外面,偶尔有冰粒撞上去,“叮”地化作细碎的光屑,簌簌往下落。
她伸手碰了碰,灵光带着弹性,像撞在半融的冰面上,温凉的。
“出不去啊!”赤霄咂咂嘴,转身靠在石壁上。洞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除了洞外风雪撞屏障的“簌簌”声,再无别的动静。
不知等了多久,屏障突然泛起涟漪。
沧溟的身影钻了进来,斗篷上的雪簌簌往下掉,发梢还挂着冰碴,显然刚从极寒的风雪里回来。
他抬眼看见赤霄站在洞中央,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能起身了?”
“好多了。”赤霄活动了下胳膊,晃了晃,笑道:“你这灵力真管用,比余老头的伤药灵多了。”
沧溟解下斗篷。
从怀里摸出个皮囊,往石桌上一倒,滚出些奇形怪状的果子,另一个水袋放在旁边。
赤霄的目光一下子钉在那串红果上,眼睛亮得像燃起来:“这是……赤血果?”
她在颜宴的药书里见过插画,这是幽冥极寒之巅才有的灵果,果皮泛着玛瑙红,据说能活筋续骨,是疗伤的圣品。
书上说这果子十年一熟,极难寻得,连司药星君都未必见过实物。
沧溟点头,拿起一颗递过来,说道:“离这不远的崖缝里长着,对你的伤好。”
赤霄接过来,果皮凉得像冰,咬开时汁水却像熔浆般流进喉咙,带着点微涩的甜,顺着食道往下滑。
不过片刻,就觉得有无数细流在筋脉里游走,原本发僵的骨头缝里,渐渐透出暖意,连呼吸都顺了许多。
“好吃!”她眼睛更亮了,又拿起一颗。
沧溟把水袋递给她。她拔开塞子喝了口,清冽的甘甜味瞬间漫过舌尖,像含了口融雪化成的泉,比南崖那棵汲尘树的水更净。
“这水?……”
“崖底的冰泉。”沧溟在石凳上坐下,说道:“你先歇着,等伤好些,我教你怎么在风里稳身。”
赤霄啃完最后一颗赤血果,把果核往石桌上一放,拍了拍手:“我这身子骨利索多了,能开始训练了吧?”
沧溟正用灵力化着冰泉,闻言抬眸:“先打坐静心。”
“哈?”赤霄眼睛瞪得溜圆,差点从石凳上弹起来,“打坐?就这?跟训练有啥关系?”
沧溟没接话,径自走到石床边盘腿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株扎根在冰里的玉竹。
他闭上眼睛,周身的灵光渐渐沉了下去,与岩洞的寒气融在一起,静得几乎没了气息。
赤霄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挨着他坐下。可屁股刚沾着石床,就觉得像坐在扎人的冰碴上
先是右腿麻,换个姿势左腿又酸,没片刻安稳。她抓着石床的边缘扭来扭去,活像条离了水的鱼。
“这也太无聊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委屈,“还不如让我去爬崖呢!”
沧溟依旧垂着眼,岩洞的空气里却突然凝结出淡蓝的光字:“止语静心”。
那光轻轻落在赤霄身上,她的身体立刻像一层冰壳瞬间收紧,顿时动弹不得,连话都堵在喉咙里,只能瞪着眼睛,憋得脸颊通红。
这一下,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洞外的风雪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敲在屏障上,“簌簌”的,像在数着秒过。
赤霄从最初的焦躁,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连眼皮都懒得抬,只觉得屁股底下的石床越来越硬,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要活动。
直到天色渐暗,岩洞里的微光染上墨色,沧溟才缓缓睁眼。
那层光壳“嗡”地散开。赤霄“咚”地倒在石床上,手脚并用地蹬着:“呀呀呀!我的脚断了!”
沧溟没理她的夸张,起身在岩洞里缓缓踱步。
他抬手、屈膝、旋身,动作慢得像被放慢了倍速,看似绵软无力,一套拳打下来,竟没半点声息,只有衣袂扫过冰面的微响。
赤霄蹬着腿缓了半晌,渐渐觉得腿上的麻意散了。
她看着沧溟收势的动作,撇了撇嘴:“没想到打坐比挨灵鞭还难受……也太憋人了。”
“你还是教我别的吧?”她一骨碌爬起来,眼里又燃起期待,“这实在太无聊了!。”
沧溟侧过身:“刚才那套拳,你试试。”
赤霄立刻学着他的样子抬手、屈膝,动作学得有模有样,还故意加了几分力道,拳头砸在空气里,发出“呼呼”的响。“这也太简单了吧?”
“动作是形,气是骨。”沧溟的声音很轻,“你试试运气,不是蛮力,是让气息顺着经脉走,像水流过石缝那样。”
他顿了顿,看着她茫然的脸,又道,“心静了,才能感觉到气的流动。就像你能听见风,不是因为风够大,是你够静。”
赤霄听得云里雾里。余末也总说她练体术全凭蛮力,可她摸遍了浑身的筋脉,也没找到那所谓的“气”在哪,就像抓不住风里的沙。
两人就着剩下的浆果垫了垫肚子,岩洞渐渐沉入黑暗。
沧溟又在石床边坐下,指尖凝起微光:“需要我帮你吗?”
“别别别!”赤霄赶紧盘腿坐好,腰杆挺得笔直。
“我自己来!”她可不想再被那光壳箍着,像只待烤的红薯。
沧溟闭上眼,很快就静得像尊石像。赤霄学着他的样子,但浑身像长了刺,身子扭来扭去
“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沧溟冷不丁说了一声,又陷入沉默中。
赤霄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起初还是坐不住,可听着身边沧溟轻缓的呼吸,听着洞外风雪撞屏障的“簌簌”声,她渐渐静了些。
恍惚间,真觉得有股极细的暖流,从心口慢慢往下淌,像赤血果的汁水,温温的,顺着血脉往四肢漫。
可没等她抓住那股感觉,眼皮就开始打架。
她晃了晃脑袋,想撑住,身子却一歪,“咚”地倒在石床上,拽着沧溟的衣角,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