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网上扒拉来的信息,洛尘把目标瞄向了几家规模不大、但据说专搞环保科技和智能系统的小公司。他寻思着,指望用自己方案的“巧劲儿”打动人家,比去大公司石沉大海强。
第一家公司的前台听他结结巴巴说完来意,连方案都没接,直接一句“不接受个人投稿”就把他打发了。
第二家公司倒是有个项目经理见了他,可只随手翻了几页,就皱起眉头:“想法有点意思,但太理想化了,实施起来成本太高,我们目前没这预算。”随即便客客气气地请他走人。
连续碰壁,让洛尘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小火苗迅速暗了下去。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手里攥着那份已经有点皱巴的方案,感觉自己像个推销假药的骗子,羞愧和失落搅和在一起,堵在胸口。
下午,他摸到了名单上的第三家公司——“启明科技”。这地方窝在一栋老写字楼的七楼,规模看着比前两家还寒碜。前台空着,他犹豫了一下,直接晃进了里面的办公区。
办公区里没几个人,气氛闷闷的。一个穿格子衬衫、头发乱得像鸟窝的年轻程序员正对着屏幕敲代码;另一个看起来像行政的姑娘在角落里捂着电话小声说着什么。洛尘进来,几乎没人抬眼。
他鼓起勇气,走向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工位,那儿坐着个戴黑框眼镜、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对着电脑上的数据图表发呆。
“您好,打扰一下。”洛尘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别那么虚,“请问,贵公司对城市能源优化方面的技术方案感兴趣吗?我有一份初步的构想……”
那男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脸上没啥表情,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接过洛尘递过来的方案,随手翻着。
起初,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儿,可翻了几页后,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目光在那几个公式和架构图上停的时间变长了。
“这个数据采集节点的分布逻辑……”他喃喃自语,又往后翻了几页,盯着洛尘设计的那个简化版调度算法,“有点意思,绕开了传统模型那几个死胡同……你怎么想到用这种近似算法来处理实时波动的?”
洛尘心里一动,仿佛在黑屋子里看到一丝门缝透进的光,赶紧解释:“是基于对区域用能习惯的统计分析,结合了电网负荷的……”
就在这时,办公区里那个打电话的行政姑娘突然提高了嗓门,带着点惊讶和八卦的调调:“……真的假的?又是那种‘人体自燃’?太邪门了吧!就在城西那个旧小区?网上视频都传疯了,说烧得特别快,而且周围东西都没怎么烧着,就跟定向爆破似的……”
她这话像颗石子扔进死水,溅起点儿波纹。那个格子衬衫程序员也抬起头,加入了讨论:“我也瞅见了,有人说在现场检测到异常的能量残留,跟以前几次都不一样,波动特别猛……”
正在看方案的眼镜男似乎也被勾了过去,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方案,侧着耳朵听,低声插了句:“能量残留?要是真的,那倒跟我们之前测到的那个异常频段有点……”
话没说完,他好像意识到洛尘这个外人在场,立马刹住了车,转回头看向洛尘,表情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敷衍。
“嗯,方案我大致看了。”他把方案合上,递还给洛尘,语气变得官方起来,“想法确实有些亮点,但是……抱歉,我们公司目前的主要方向不在这块,而且你这个方案离实际落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需要投入的资源也不少。我们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希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瘪了。洛尘接过方案,感觉那几张纸重得像烙铁,烫得他手都抬不起来。
“不过,”眼镜男也许是想缓和下气氛,又或许是出于一丝技术人员残留的好奇,补充道,“你可以去试试‘创未来’或者‘绿源技术’那边,他们好像对这类前沿点子更感兴趣一些。”他给出了两个洛尘名单上还没联系过的公司名字。
“谢谢。”洛尘干巴巴地道了谢,转身,脚步沉得像是灌了铅,离开了启明科技。
站在电梯口,他一阵阵发晕。又黄了。而且,刚才听到的那些关于“人体自燃”和“能量残留”的零碎话,像不祥的杂音,混在他本就乱糟糟的脑子里,让他更加心烦。这世界到底怎么了?为啥到处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乎?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他走进去,按了一楼的按钮。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一个身影急匆匆地挤了进来。
这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瘦高个,背有点驼。他穿了件皱巴巴的卡其色风衣,领子竖着,里头是件同样不怎么展括的深色毛衣。头发有点长,疏于打理,几缕灰发耷拉在脑门上。最扎眼的是他那双眼睛,尽管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鹰似的,透着一股执拗和探究的光。他手里拎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革公文包,边角都磨白了。
男人似乎很急,进来后只是瞥了洛尘一眼,便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电梯开始下行。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他立刻接起,语速很快,声音压得低,但在这铁盒子里,还是清晰地钻进洛尘耳朵。
“……对,我刚拿到数据……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和之前几次的‘自燃’现场残留的异常频段高度吻合,峰值甚至更高!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意外或者已知的化学现象……对,能量释放模式很特殊,像是……某种失控的……共振?”
男人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比划着,眉头拧成了疙瘩,“……我怀疑背后有我们不知道的源头在释放某种诱导性能量……需要更深入的调查,现有的仪器精度不够……嗯,我知道危险,但这事必须查清楚……”
“能量残留”、“异常频段”、“诱导性能量”、“源头”……这些词儿,跟刚才在启明科技听到的议论碎片奇异地拼凑在一起,像道微弱的电流,划过洛尘近乎麻木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又瞄了那个风衣男人一眼。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洛尘的目光,通话也接近尾声,他对着手机最后说道:“……好了,我快到地方了,见面再说。老地方。”随即挂了电话。
电梯到达一楼。男人率先大步走了出去,风衣下摆带起一阵风,很快汇入门外的人流,没了踪影。
洛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没人要的方案,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那男人是谁?记者?搞研究的?他查的东西,跟最近那堆邪门事儿有关联吗?
这些念头也就一闪而过。随即,更巨大的现实压力像冰水一样浇醒了他。他还有闲心管这些?他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但有一条新短信,来自母亲。
“小尘,医院又在催缴费了。王医生说,最好明天就能决定用不用那个药。你……你想到办法了吗?”
短信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他的心尖上。他刚刚因为鼓捣方案而暂时忘掉的绝望,以更凶的势头反扑回来。
办法?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份耗光了他最后心血和盼头的方案,此刻只觉得它像一沓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他连找个愿意瞅它一眼的人都做不到。
微光熄灭了。
世界,重新被泼了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魂不守舍地走出写字楼,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像个被遗弃的孤魂野鬼。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还能干什么。那份方案,他最终没扔进垃圾桶,而是机械地、麻木地塞回了自己的背包里。
仿佛那是他作为一个“可能还有点用”的人,最后的一点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