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之光国际会议中心的内部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还要夸张。几十米高的穹顶像个倒扣的巨碗，洒下来的光线经过精心算计，柔和却亮得让人无所遁形。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溜得像冰面，清晰地倒映着一个个匆忙晃过的人影，像个扭曲的平行世界。巨大的全息投影广告牌安静地闪着，展示着各家科技公司的最新玩具，空气里混着消毒水、昂贵香水还有电子设备散热孔的焦糊味，怪得很。峰会明天才开幕，但工作人员、提前来布展的商家、还有几个像洛尘这样先来摸底的参会者，已经把这地方搅得蠢蠢欲动。
洛尘套着林影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仿制峰会工作人员的制服，颜色灰扑扑的，毫不显眼。低檐帽压下来，遮住大半张脸，鼻梁上还架了副平光眼镜。生物护甲悄无声息地微调着他的肩宽和走路姿势，让他混在人堆里，活脱脱就是个被工作榨干、有点驼背的技术员。可他那些被地心淬炼过的感官，却像无数张开的隐形雷达，捕捉着周围的一切——空气里不同频段电磁波的微弱嗡鸣，远处角落里压着嗓子的交谈碎片，还有人群中那些或好奇、或焦躁、或藏着其他目的的情绪毛刺。
他这趟来，是想亲身感受下讲台那块地方的结构和能量流动，顺便在林影划出的几条撤离路线上，留下点只有他自己能感应到的源流印记。这些小玩意儿，关键时刻能指路，能帮忙。他看似随意地溜达着，手指头偶尔不经意地蹭过墙壁转角、盆栽植物肥厚的叶片，一丝丝淡金色的能量便像水渗进沙子，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布下了一张独属于他的感知网。
就在他沿着一条相对安静的连接走廊，往主会场侧翼的休息区晃荡时，一个刻在记忆深处的身影，像宿命安排好的那样，突兀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苏晚晴：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珍珠白西装套裙，裙摆利落地停在膝盖上方，衬得小腿线条笔直。里面是件浅蓝色真丝衬衫，领口系着个乖巧的蝴蝶结，透着点学院派的讲究。脚上那双裸色尖头中跟，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克制又清晰的“笃笃”声。长发在脑后挽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段白皙的脖颈。脸上化着淡雅的职业妆，把她本就清丽的五官勾勒得更精致，可那双曾经在洛尘记忆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了层薄雾，里面藏着驱不散的疲惫，还有更深处的、自己都没捋明白的迷茫。她手里拿着个铂金灰色的平板电脑和一个印着普罗米修斯集团烫金logo的文件夹，正微蹙着眉看屏幕，像是在确认什么流程。
时间好像卡了一下壳。
苏晚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穿过十几米的距离，撞上了走廊这头的洛尘。错愕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她认出了他，尽管他做了伪装。那眼神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掺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职业性的礼貌和疏离盖住，可那份骨子里的困惑却赖着没走。眼前的洛尘，跟她记忆里那个有点内向、带着点落魄气的同学形象对不上号。他挺直的背，沉稳的气场，尤其是那双透过镜片依然能感受到的、深不见底又平静无波的眼神，都让她觉得陌生，甚至……有点被看穿的压力。
洛尘的心跳漏了一拍。苏晚晴，这个名字是他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也是他当年自卑怯懦的活证据。现在这么冷不丁撞上，过去的记忆碎片和眼前这个精致却难掩疲惫的职场女性重叠在一起，在他心里搅起一团说不清的浑浊。有那么一瞬的本能悸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物是人非的隔阂感。那道光，早在他从天台跳下、坠入地心的时候，就跟着一起摔碎在过去了。现在的他，肩上压着更沉的担子，走在更广阔也更险恶的路上。
他压下心头那点翻腾，脸上没露任何情绪，只是隔着那段距离，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照面，然后抬脚就想继续自己没干完的活儿。
可苏晚晴却鬼使神差地，朝着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