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烟尘尚未落定,林枫已踉跄着扑向祭坛边缘。
林文渊倒在那里,身躯残破不堪,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仅存最后一缕游离不定的生机。他身下的地面,已被暗红的血迹浸染,那血色深沉得发黑,仿佛连最后的生命力也要被这片冰冷的大地吞噬。
林枫跪倒在侧,双手剧烈颤抖,悬在半空不敢落下,生怕一丝微小的震动就会掐断那微弱的气息。巨大的悲痛与一丝庆幸狠狠攫住他的心脏,堵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涌出,一滴一滴砸在父亲渐凉的手背上。
他俯下身,耳朵几乎贴在父亲破碎的胸膛上,竭力捕捉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心跳。指尖颤抖地探向父亲颈侧,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脉搏跳动时,他几乎要虚脱。
父亲还活着,虽然只剩最后一口气,但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濒临崩溃的精神稍稍拉回一丝。
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身上翻找。他记得自己随身带着一枚家族秘传的“护心丹”,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或许能吊住最后一口气。
丹药入口即化,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残存的微弱真气化开药力,引导其渡入父亲心脉。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屏息感受,那缕生机似乎真的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会断。他不敢有丝毫放松,持续输出着自身本就所剩无几的真元,如同用最纤细的丝线维系着即将坠落的巨石,艰难地守护着父亲这最后一息。
就在这时——
咔啦!
又一声更加清晰刺耳的崩裂声炸响,瞬间揪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是婉清所在的维生舱!
它表面的裂纹正在急速蔓延、加深,如同濒死者的最后挣扎,发出令人心惊的碎裂声。舱内所剩无几的淡金色维持液变得浑浊不堪,正“滋滋”作响地飞速蒸发,冒出稀薄的雾气。更令人心悸的是,其中那道静静悬浮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身影,周身原本就微弱的气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最后的光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仿佛生命正在被瞬间抽空。
“妈!”林枫肝胆俱裂,嘶吼出声。目光在濒死的父亲与即将消逝的母亲之间绝望徘徊,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他分身乏术,一颗心被撕成两半,痛苦得几乎窒息。
“不能让它彻底碎裂!”
苏小小强忍着体内力量冲突带来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猛地扑到维生舱前。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急剧恶化的舱体,那飞速延伸的裂纹倒映在她清澈却布满焦急的眼眸中。
她的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强行压下了身体的颤抖,“林枫,检查祭坛基座有没有残存的稳定符文或备用接口!娇娇,用精神力覆盖裂缝最密集的地方,尽可能延缓崩解,哪怕几秒也好!”
她的指令像一道锐利的光,骤然刺破了林枫和苏娇娇被恐慌淹没的思绪。
林枫猛地回神,最后看了一眼父亲那微弱却稳定的气息,咬牙猛地扑向祭坛残骸,双手疯狂地在破碎的符文石间摸索,碎石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渗出,他却毫无所觉。
苏娇娇脸色苍白如纸,体内精神力早已透支,但她看到姐姐那坚定的眼神和维生舱危急的情况,立刻咬紧下唇,毫不犹豫地闭上双眼,眉心处光芒微闪,将所剩无几、甚至开始灼痛神魂的精神力化作纤细而脆弱的丝网,温柔却无比坚定地覆上那些狰狞的裂缝,试图将它们强行“粘合”在一起。
然而,维生舱的结构损坏得太彻底,能量也彻底枯竭。苏娇娇的精神丝网刚覆盖上去,就有新的裂纹崩开,她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却仍在拼命支撑。
苏小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知时间紧迫到了极点。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疲惫、痛楚全部强行摒除。她将微颤的手掌轻轻按在剧烈震动、发出哀鸣的舱壁之上,闭目凝神。
意识沉入体内那一片狂暴的能量海洋。已经初步融合却依旧彼此冲突冲撞的三钥之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必须进行一项比之前任何战斗都要精细、危险无数倍的操作——从那霸烈无匹、充满毁灭气息的火钥之力中,小心翼翼地剥离出那一丝微弱的、深藏其中的、蕴含着“生命”与“温暖”本源的能量。
这过程,犹如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又像是在沸腾的火山口中捞取一滴清泉。她的心神高度集中,精神力化作最精密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狂暴的烈焰之中。
每一次细微的能量剥离,都引得周身力量剧烈反冲,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刮过,带来令人窒息的痛楚。她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脸色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按在舱壁上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全靠意志力强行稳住。
她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凶险万分的剥离中,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声音、光线、甚至时间都变得模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狂暴的火海,以及其中那一缕微弱却执拗闪烁的生命火苗。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一缕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暖的赤红色能量,如同初生的火种,挣扎着从毁灭的烈焰中脱离,在她指尖悄然凝聚。它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与周围那毁灭性的烈焰能量截然不同,温暖而柔和。
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缕微弱的生命之火,透过舱壁最大的那道裂隙,极其轻柔地、缓缓地渡入苏婉清心口的位置。
那缕赤红色的能量没入的刹那,变化发生了。
苏婉清那正急速变得灰败、死寂的肤色,其消褪的势头骤然一滞。
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泽,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浮现在她的肌肤之下,仿佛冬日被厚厚冰雪覆盖的冻土下,最顽强的草根终于触碰到了第一缕温暖的阳光,拼命地想要抓住这一丝暖意。
那即将彻底湮灭的生命之火,仿佛被注入了一滴珍贵无比的灯油,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依旧在风中摇曳欲熄,却顽强地坚持了下来,不再继续那令人绝望的飞速流逝。
维生舱崩裂的刺耳声响,似乎也因内部生命状态的短暂稳定而略微减缓,但裂纹依旧存在,危机并未解除。
苏小小长长吁出一口带着剧烈颤抖的气,身体一软,眼前发黑,几乎要脱力栽倒。一直分心关注着她的林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她大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婉清阿姨的生机…暂时稳住了。”苏小小的声音极度沙哑,充满了脱力后的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火只之钥中蕴含的生命之力非常奇特,强行…强行吊住了这最后一线。但是…”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林枫,眼神沉重而充满了歉然:“她灵魂本源的创伤太重了,是彻底的‘魂寂’。我现在的力量和理解,只能勉强维系住这点外在生机不散,就像…在守护一颗微弱到极致的火种,外面随便一阵风就可能熄灭。想要触及灵魂层面,唤醒她沉寂的真魂…需要更大的契机,或者…对天道之力更完整、更深刻的融合。我…还做不到。”
林枫摇摇头说:“我已经很感激你了,谢谢你为我母亲留住了最后一丝生机,我母亲在,我父亲才能活下去,如果……如果我母亲不在了……我父亲的心气也散了……所以,真的谢谢你!”父亲尚存一息,母亲也未完全离去。这已是惨烈恶战之后,不幸中的万幸。至少,他们都还在。至少,还有时间和机会。
就在三人因这短暂的喘息之机而心神稍定,试图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阴冷诡异的波动,毫无征兆地自那残破祭坛的最深处,那片被金魃血液和破碎符文覆盖的废墟之下传来。
那波动并非金魃残留的凶煞之气,也非他们熟悉的三钥之力,更像是一种…被预先巧妙埋藏、因祭坛彻底破碎或能量剧变而延迟触发的隐秘机制?
波动一闪即逝,快得仿佛只是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苏小小体内那初步融合、尚未平复的三钥之力,却同时悸动了一瞬,传来一丝微弱却绝不容错辨的…排斥与警兆!
一股莫名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攀上了她的脊梁,让她刚刚松懈一丝的神经瞬间再度绷紧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