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匕首,一层层剥开凌叶精心构筑的伪装,将他不愿面对的过去和身份赤裸地展现在月光下。
然而,凌叶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恢复了冷静。
他既然敢独自前来,自然也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他迎着空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语气平淡地回应,试图划清界限:
“深渊的王子,你对我的了解,比我想象的更深。不过,你说对了其中一点,我确实是‘降临者’。”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美食协会会长”和“至冬冰原异数”的身份,这是一种模糊的应对。
“但我对你们深渊,与天上那位之间的漫长争斗,毫无兴趣。”
凌叶眉头微挑,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打破虚假的天空?守护既定的命运?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摊了摊手,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我来提瓦特,只是想找个地方安稳生活,炼化自己的力量,不掺和你们的争斗。”
在他看来,空与提瓦特“命运织机”的对抗,本质上是两种势力的博弈,而他这个“天外之魔”,最好的选择就是当个旁观者——
既不站在空这边对抗世界,也不帮着提瓦特势力打压深渊,安安静静地提升实力,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的轻笑从空的口中溢出。
他那双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金色眼眸中,没有丝毫相信,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讥讽。
“与你无关?‘降临者’,你未免太过天真,或者说……自欺欺人了。”
空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无形的压迫感随之增强。
“在这盘笼罩整个提瓦特的棋局上,执棋者只有两位——我们,与【天理】。
所有具备足够分量的存在,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没有例外。”
他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揭露着血淋淋的规则,凌叶的眼神瞬间凝重起来,他知道空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戳中他最在意的点。
“对于突然闯入棋局的第三者,尤其是像你这样……位格特殊、力量未知的存在,规则向来简单而直接——”
空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凌叶。
“能拉拢,则拉拢。若不能拉拢……”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话语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为了确保最终的胜利,为了避免在两败俱伤之时,被躲在暗处的‘黄雀’摘取果实,你认为,交战的双方会怎么做?”
“在全面开战之前,必然会优先联手,将这个不稳定的、可能渔翁得利的‘第三者’……彻底清除。你觉得,以你的实力和‘降临者’的身份,真能当个无关紧要的看客?”
“……”凌叶沉默了。
空的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顾虑。
他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之前一直刻意回避,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能偏安一隅。
但此刻,这份残酷的可能性被空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
他当然知道!在两大巨头不死不休的争斗中,一个强大的、立场不明的中立者,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和变数。
无论是深渊还是天理,都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存在,在她们决出胜负后,以完好的状态出来收拾残局。
要么选择一方站队,要么……就会被双方视为必须优先排除的障碍。
他想置身事外的幻想,在这一刻,被空无情地击碎了。
微光下,凌叶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那是一次试图“跳出棋盘”失败后留下的惨痛教训,虽说自己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
空说的没错,提瓦特从来不是能容他“安稳生活”的温室。
无论是提瓦特的命运织机势力(比如四影),还是空领导的深渊教团,都不会允许一个实力强大、身份特殊的“第三方”存在——
一旦双方打到白热化阶段,为了避免他这个变数干扰战局,必然会先对他下手。
“你以为我没调查过你?”空看着凌叶沉默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了然,“美食联盟遍布七国,暗中掌控着经济与情报,而你竟然成为了美食协会一直都不存在的会长。你自身的血脉之力更是能吞噬万物,不少魔神的权柄都被你吞下了……这样的你,怎么可能被允许置身事外?”
空那番关于“第三者”命运的残酷论断,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凌叶心湖,确实激起了巨大的波澜和沉重的压力。
那一瞬间,断臂之痛和昔日被集火的阴影再次浮现,让他几乎要被对方的话语牵着鼻子走。
然而,就在这沉重的气氛几乎要凝固时,凌叶脑中灵光一闪,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空的话语落下时,凌叶表面依旧维持着凝重,心底却悄然松了口气——
他仔细回想空的每一句话,很快就听出了破绽。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只是凭借一些见闻和猜测来唬我的!
自己真正的计划还有饕餮的底细都没有泄露。
空的威胁虽然可怕,但他的话语核心是“拉拢”与“清除”,这建立在将他视为一个“强大但尚可掌控或清除的变数”基础上。
这意味着,空并没有真正看穿他最深层的底牌——体内正在与之角力的饕餮本源、正在孕育的终极计划、以及那旨在吞噬与超越的终极野心!
“看来他还没看穿我的底细,也不知道我的后手。”
凌叶暗自思忖,之前因“断臂”经历产生的忌惮,渐渐被冷静取代。
他意识到,自己差点被空的虚张声势唬住——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轻易被重伤的状态,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他的成长从来不是线性的,每一次沉睡与苏醒,都可能伴随着力量的质变。
上一次断臂是惨痛的教训,但也是在那之后,他对饕餮之力的理解和应用,以及对各种法则的解析,都进入了全新的层次。
空看到的,或许只是一个力量强大、位格特殊、需要谨慎对待的“降临者”,而非一个未来可能吞噬整个棋盘的“黑洞”。
想通了这一点,凌叶心中那沉重的压力骤然一轻,甚至有些自嘲刚才差点被对方的气势唬住。
深渊与天理虽强,却绝不会平白得罪他这种级别的强者——
毕竟他的位格摆在那里,饕餮之力的吞噬本源足以让任何势力忌惮。
空之所以施压,不过是想拉拢他这个“变数”,而非真的有把握与他为敌。
“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凌叶心中明镜似的。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彻底炼化饕餮血脉,解决反噬,将所有的力量融会贯通,届时,什么深渊,什么天理,若敢阻路,统统镇压,一口吞噬,顷刻消化!根本无需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于是,凌叶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凝重、挣扎、权衡利弊的神色。
他微微垂下头,仿佛在进行着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的袖管。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的思考”。
这正是在拖延时间,也是在给空一个台阶下——表明他听进去了,并且在认真考虑立场问题。
而另一边,看似气势逼人的空,见凌叶没有立刻翻脸或断然拒绝,心中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他确实不想与凌叶为敌。不仅仅是因为凌叶几年前展现的力量,更因为他身上那种仿佛源自世界之外的、令人本能感到心悸的恐怖位格。
与凌叶为敌,变数太大,甚至可能影响到他针对天理的核心计划。
刚才那番话,三分是阐述事实,七分是恐吓,目的就是逼迫凌叶表态,至少让他不敢轻易倒向天理。
此刻见凌叶“陷入沉思”,空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目的已经达到。逼得太紧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还好他在犹豫,没有直接拒绝。”空暗自庆幸,他最担心的就是凌叶选择站在天理那边,那样一来,深渊命运的织机计划,将再添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一时间,废弃的观测台上,两人各怀鬼胎,气氛从剑拔弩张转变为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僵持。
最终,这场充满试探与算计的会面,在没有明确结果的情况下,以一种近乎默契的方式暂时画上了句号。
空深深地看了凌叶一眼,身影缓缓融入身后的阴影,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凌叶站在原地,直到空的气息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哪还有半分犹豫与挣扎,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坚定的目标。
“时间……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在那之前,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他转身离开,身影没入蒙德的夜色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暗流,已然更加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