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推开了一半，云姜站在外面。她没有躲藏，也没有迟疑，只是静静看着殿内那道背影。
陈砚坐在案前，手里拿着鲁班锁。他的手指在锁芯左侧的划痕上停留片刻，然后放下。烛火映着他的侧脸，看不出情绪。
云姜走进来，脚步落在青砖上很轻。她走到案前，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放在桌上。竹简外缠着细麻绳，封口用蜡印压着“基因库全录”四个字。
接着，她又拿出一封帛书，放在竹简旁边。
陈砚低头看那封信。墨迹清晰，“任务完成，该走了”六个字写得平稳，没有颤抖。
他没问她为什么回来，也没拆信。他只说：“三千人的序列都录完了？”
“是。”云姜说，“每一条变异链都归档，能力分级完成，暴走阈值已测算。新秦基因库今日竣工。”
陈砚点头。他伸手拿起那卷竹简，解开麻绳，翻了两页。上面记录着辐射者的基因图谱、反应速度、神经传导效率等数据，条目清晰，分类严谨。
这不是临时拼凑的东西。
他合上竹简，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本县允许你走了吗？”
云姜抬眼看他。
“我是医者。”她说，“不是官奴，也不是死士。我完成了扁鹊传下的使命，也兑现了入宫时的承诺。现在，我没有理由留下。”
陈砚没说话。他把竹简放回案上，目光落在那封帛书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低鸣。
紧接着，警铃响起。
声音来自地底，由远及近，像是金属摩擦的震动。廊道尽头的青铜灯突然闪了一下，浑天仪底座开始发出蓝光。
陈砚站起身，朝廊道走去。
云姜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通往地下基因库的阶梯。
守卫在门口的玄甲军已经倒在地上，胸口起伏，但没有受伤。牢笼外的连弩被掀翻，一支支钢矢散落一地。三百个辐射者全都站了起来，贴在铁栏边缘，双眼泛红，呼吸急促。
他们的心跳频率完全一致。
陈砚走到主控台前，盯着浑天仪核心。投影屏上显示出三百个同步飙升的脑波曲线。
“他们同时进入了临界状态。”云姜低声说，“这不是意外。”
陈砚没有回答。他把手按在控制台上，闭了下眼。
片刻后，他开口：“你知道这个库是怎么建起来的吗？”
“我亲手录入每一组数据。”云姜说，“我设计了分类模型，设定了安全阈值。”
“但它从第一天起，就不只是为了储存。”陈砚转头看她，“它是笼子。我让你建它，就是为了这一天。”
云姜瞳孔变了颜色，变成琥珀色。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暴走？”她声音提高了，“你设置了触发机制？”
“我没有设置。”陈砚说，“我只是保留了原始共振频率的接入权限。当他们的基因波动达到某个峰值，系统会自动唤醒。”
“那你为什么不提前干预？”
“因为我要让他们动起来。”陈砚盯着牢笼里的辐射者，“也要让你看清一件事——他们不是工具，也不是病患。他们是新的族群。而你，是唯一能和他们对话的人。”
云姜往后退了半步。
“你想让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我完成了任务。”她说，“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更危险。”
“没错。”陈砚说，“你现在走，等于放弃他们。你敢吗？”
警铃还在响。牢笼中的辐射者开始撞击铁栏，力量大得让整座地宫都在震。
一名年轻女子突然扑到栏杆前，双手卡住铁柱，指甲崩裂也不松手。她的嘴在动，却没有声音发出。但云姜听懂了。
她在喊“救我”。
云姜猛地回头看向陈砚：“你让他们集体失控，就是为了逼我留下？”
“不。”陈砚走近一步，“是为了让你明白，你从来就没真正离开过。”
他抬起手，按下控制台中央的凹槽。一块陨石碎片嵌在里面，表面有细微裂纹。
随着他的动作，地底传来低沉共鸣。所有辐射者同时停下了动作。他们的身体晃了一下，陆续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面，像在承受某种无形压力。
三息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警铃停止。
牢笼安静下来。
陈砚收回手，看着云姜：“他们听我的，是因为我能压制他们的本能。但他们服从你，是因为你能理解他们。”
云姜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药囊垂在腰侧，发间银簪微微晃动。刚才那一幕还在她脑子里回放——那些人的眼神，那种绝望的求生欲。
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实验失控。
这是筛选。
是陈砚在测试系统的极限，也是在测试她的底线。
“你算计了我。”她说。
“我没有。”陈砚说，“我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可以现在走，打开门走出去。没人拦你。”
他侧身让开通道。
云姜看着那扇门。它半开着，外面是通往宫道的长廊。
只要迈出去，就能离开。
但她没动。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有刚才扶住墙壁时留下的灰尘。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热气球坠毁现场，她从残骸里捡起那块玉佩。那时她以为自己是在传递情报，其实早就在他的局里。
鲁班锁上的划痕，是她改动的。因为她想留下一个信号通道。可她忘了，他能看懂每一个细节。
原来她从未真正掌控过什么。
“你说教我留下。”她抬头，“怎么教？”
“用事实。”陈砚说，“不是命令，不是威胁。是你亲眼看到这些人需要谁。”
他走回控制台，重新启动系统自检程序。屏幕上一行行绿字滚动，显示辐射者的生命体征正在回归正常。
“你可以辞职。”他说，“但我不会批。因为你提交的不只是成果，还有责任。而这套系统，只有你能维护。”
云姜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伸手，拿起了那封帛书。
她当着他的面，把信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的火盆。
纸片落下时，火苗跳了一下。
她转身走向牢笼，蹲下身，隔着铁栏查看那名年轻女子的情况。她摸出一枚银针，扎在对方手腕穴位上，又从药囊取出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
女子呼吸渐渐平稳。
陈砚站在背后，没说话。
韩谈出现在门外，站在阴影处，没有进来。他看了里面一眼，又退后半步，保持距离。
地宫恢复安静。
陈砚走到云姜身边，低声说：“他们叫你‘医首’，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姜摇头。
“因为在他们醒来那一刻，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他说，“这不是巧合。是我安排的。”
云姜猛地站起身。
她盯着他，眼神复杂。
“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陈砚看着她，嘴角微动。
“足够让你再也无法假装只是一个路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