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比科拉最初那悲观的预期要顺利得多。
周六上午，黑魔法防御术教室，讲台上。
洛哈特教授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金线绣花长袍，声情并茂地演绎着他《与食尸鬼同游》中的“英勇事迹”，挥舞的手臂带动着袍角翻滚，如同一只开屏过度的孔雀。
然而，台下大部分赫奇帕奇学生，以及零星几位被珀西动员来的格兰芬多，包括珀西本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着洛哈特的着作作为“掩护”。
在书的下面，或者旁边，却赫然是《标准咒语，四级》、《黑暗力量：自卫指南》甚至是《常见魔法生物弱点图解》。
洛哈特确实没法对此说些什么。
他能指责什么呢？指责学生们在他的课堂上“过于专注地阅读相关资料”？指责他们“认真记笔记”？
任何一个稍有理智的教授都无法对这种现象提出批评，毕竟，没有老师应该阻挡学生汲取知识——哪怕这知识并非来自他本人。
况且——科拉强烈地怀疑——洛哈特很可能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英雄叙事里。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坐满了人的教室，以及在他抛出“金句”时，几声礼貌性、不打断他思路的回应。
这点被希维尔提前安排好了，由坐在前排的几位同学负责偶尔点头或发出恰到好处的惊叹。
只要这两点得到满足，他的世界就依旧完美。
科拉在最初的紧张过后，就感受到一种奇特的释然。
妥了。
讲座，或者说，洛哈特的独角戏，终于在他一个华丽的收尾动作和自以为迷人的微笑中结束。
他期待地看着台下，似乎等待着如潮的掌声和涌上来索要签名的学生。
回应他的是礼貌但绝不热烈的掌声，以及学生们迅速而有序的收拾动作。
科拉和希维尔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迅速将《标准咒语》塞进书包，只留下洛哈特那本光鲜亮丽的书摆在最上面。
“卡佩小姐！”洛哈特的声音响起，他注意到了正准备离开的科拉，“看来今天的讲座让大家受益匪浅，我看大家都非常……专注。”
科拉转过身，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属于好学生的礼貌微笑：“是的，教授，非常……具有启发性。大家都很珍惜这次学习机会。”
洛哈特满意地点点头，显然接受了这个解释。
在之后的日子里，这种“在洛哈特的背景音下进行实质性自学”的模式，不仅被赫奇帕奇学生们熟练掌握，更开始以一种静默而迅速的方式，向其他学院蔓延。
于是，霍格沃茨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堂，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观：
表面上，学生们依旧坐在台下，讲台上依旧是那位光彩照人的吉德罗·洛哈特在挥洒他的“魅力”。
但实质上，教室已经悄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自习室。
日子就这样悄然滑过。
城堡外的树木染上愈发浓烈的金黄与赤红，凉爽的秋风开始带上刺骨的寒意，同时也送来了厨房附近日益浓郁的、甜丝丝的南瓜香气。
走廊里飘荡着糖霜和烤苹果派的味道，盔甲被擦得锃亮，时不时有调皮的学生放出几只像蝙蝠一样扑棱棱飞舞的黑色剪纸。
费尔奇忙得团团转，一边抱怨着清理工作量变大，一边又难得地显露出一丝节日前夕的亢奋。
万圣节快到了。
但变故比万圣节来得更快。
今天是星期六。
每周一封的家信，大多数在周一送到，但今日的猫头鹰格外多，尤其是斯莱特林长桌。
科拉也收到了一封，薄得可怕。
科拉拆开，上面只有一句话。
“据悉，布兰切特家族的家主，西里尔·布兰切特已于昨日夜间病逝。布兰切特家族已发出讣告，葬礼将在明日举行，速回。”
死了?!
科拉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不敢相信地把那张单薄的羊皮纸来来回回翻了三遍，试图找出更多信息，或者任何隐藏的暗示。
没有。
只有这短短一行宣告，冰冷、直接，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风雪。
他死了。
科拉强迫自己从震惊中抽离，猛地抬起头向对面的斯莱特林长桌张望。
许多穿着银绿色院袍的学生也收到了类似的信件或口信，低语的涟漪在长桌上扩散。
科拉看到许多诧异、惊愕，甚至有些茫然的目光交错。
有人面露忧色，有人则难掩好奇，当然，有些人对此并没有产生很大的反应。
但无论如何，纯血家族的网络正在因这条消息而震颤。
科拉的目光急切地在斯莱特林长桌上扫视。
没有看见达蒙特·布兰切特，也没有看见杰玛·法利。
或许他们已经接到消息，提前请假返回了布兰切特庄园。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了。
在长桌远端，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塞西尔·布兰切特独自坐在那里。
他面前没有食物，也没有信件，只是平静地端着一杯清水。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交头接耳，脸上更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悲伤。
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个“旁支子弟”听闻家主去世后应有的、哪怕只是礼节性的凝重。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望着礼堂前方高高的穹顶，或者，什么也没看。
科拉感觉自己手臂上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远比城堡石墙的冰冷更甚。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和他有关吗？
不，不可能。
他一直在学校。
可塞西尔那过于平静的姿态，那双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甚至……乐见其成的眼眸，让她无法彻底说服自己。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塞西尔似乎察觉到了她过于专注的视线。
他的头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带着某种精准控制地，转向了她的方向。
隔着大半个喧闹的礼堂，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回避，没有惊讶，没有任何情绪传递。
塞西尔只是看着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如同暴风雪前夕死寂的荒原。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举了举手中的水杯，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个古老的仪式。
随即，他收回目光，仿佛她只是礼堂里又一幅无关紧要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