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伍德到得稍迟了些。
他风风火火冲进教室时,只剩下离奇洛教授最近的位置还空着——那地方常年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几乎呛人的大蒜味。
这味道简直能熏晕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
尽管在心底怒吼了一千次不愿意,无奈之下,他只得屏住呼吸,在那令人窒息的气味中坐下,匆匆摊开课本,等待上课。
他还记得:几天前也是在这个位置,麦格教授叩开门,带来了一位找球手。
那时,卡佩就坐在他旁边。
想到卡佩,他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教室。
然而,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面孔并未出现。
这家伙……又睡过头了?
才赢了一局,现在连课都敢不来上了?
这心底的冷嘲热讽在他视线扫到讲台上正笨拙地整理教具、浑身散发着蒜味的奇洛教授时戛然而止。
一股无趣感取代了嘲讽。
可惜了,这节课就算她迟到甚至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个……
他瞥了一眼似乎连自己都搞不清魔咒原理的教授,
……这位好脾气的教授,大概连点名册都拿不稳,更别提责罚任何人了。
可令他完全意料之外的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课铃打响了十分钟,依旧没见科拉踪影。
不对,十分不对劲。
难道他们昨天赢了还不满足,今天一大早又加练?赫奇帕奇什么时候这么激进了?
不对…时间对不上。
那难道她生病了?
伍德又想起科拉那提线傀儡一样的状态。
他的目光到处乱转,试图捕捉赫奇帕奇学生的对话或表情,想找出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人讨论科拉。
也是,毕竟她向来形单影只。
伍德一整节课都心神不宁,直到下课铃声刺耳地响起,那个他以为只是迟到的身影竟然也始终没有出现在教室门口。
一股比大蒜味更让人不适的疑惑和隐隐的不安,悄然爬上了伍德的心头。
伍德收拾了东西第一个冲出教室,从过道上恰好看见路过的布兰琪,他直接侧身堵住小姑娘的去路。
布兰琪被突然拦路的伍德吓得往后一缩,塞德里克立刻上前半步挡住她,
我们没义务告诉你……
伍德烦躁地抓乱头发打断,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听着!她比赛那天状态就不对,现在直接失踪了!”
科拉也不清楚自己沉睡了多久。
时间仿佛在黑暗中溶解,只留下断断续续、令人不安的碎片。
她睡得很不踏实,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挣扎,只感到身体在不断下沉。
梦里闪过许多张扭曲的人脸,像隔着浑浊的水面难以辨认,只听见那些面孔发出或远或近、意义不明的尖啸与呼喊,搅得她心神不宁。
不知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梦魇里陷落了多久,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猛地将她拽回现实——她倏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异常洁净的天花板。紧接着,一股浓烈而熟悉的混合气味钻入鼻腔——是消毒药水那略带刺鼻的清新,混杂着提神剂特有的、类似辣椒和薄荷的辛辣暖意。
霍格沃茨医疗翼。
她想撑起身子看看四周,刚一动弹,剧烈的头痛便像一柄钝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让她眼前发黑。
整个脑袋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费尽力气也抬不起来半分,只能无力地跌回枕头。
“别乱动,小姐。”一个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庞弗雷夫人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洗得一丝不苟的制服,身影利落地闯入她模糊的视野。
校医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动作的精准与效率。
她端着一杯正“滋滋”冒着滚烫蒸汽的魔药快步走近,挥舞魔杖将床抬起一个角度,不容分说地将杯子递到科拉嘴边。
那严厉的语气里包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关切:“现在,喝完它。除非你想在我的病床上再躺足三天!”
科拉被那浓烈的药味呛得皱紧了眉头,但深知庞弗雷夫人“医嘱即军令”的作风。
她屏住呼吸,顺从地小口啜饮起来。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随即一股汹涌的热流迅速从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像无数细小的暖针在疏通淤塞的血管。
头痛的钝感似乎被这股热流冲开了一丝缝隙。
“我……”科拉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怎么了?”
她努力聚焦视线,试图看清庞弗雷夫人的表情。
她只记得睡前的庆功宴,还有那些梦中扭曲尖叫的脸。
“你的身体透支得非常厉害,魔力波动也极不稳定。”庞弗雷夫人用魔杖轻轻点了点科拉的额头,一道柔和的银光闪过,带来一阵清凉的安抚感。
“现在你需要的是绝对的静养和按时服药。”她目光扫过科拉苍白的面孔,语气稍稍缓和:
“你先休息吧。”
她扫眼床头柜示意科拉,而后转身离开。
科拉顺着庞弗雷夫人的目光,这才注意到自己床边的小柜子上,除了几瓶颜色各异的魔药,还散落着一些物品。
一盒薄荷糖,两盒蜂蜜公爵糖果礼盒,一盒比比多味豆,一些五颜六色的散装糖果和巧克力,以及一张手写卡片:“早点好起来!”旁边画着笑脸。
科拉大概能猜到这些礼物的来源。
下午两点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整个霍格沃茨城堡都沉浸在课堂的安静中,医疗翼也因此显得格外空旷。
然而,这份表面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这里可算不上真正的清净。
就在她隔壁的病床上,并排躺着两个同样穿着病号服、头发火红的脑袋——正是昨天训练赛上英勇负伤,或者说,是被海伦蓄意报复击落的韦斯莱双胞胎,弗雷德和乔治。
他们看起来精神头十足,一点儿也不像是需要卧床休养的人。
此刻,他们正百无聊赖地用手指玩着巫师棋,让棋子在空中无声地互相撞击,或者研究着天花板上某块污渍的形状。
当他们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庞弗雷夫人消失在通往配药室的门口,双胞胎立刻像嗅到猎物气息的嗅嗅一样,齐刷刷地把头转向了科拉的方向。
两双一模一样的、闪烁着好奇与恶作剧光芒的棕色眼睛,炯炯有神地盯住了她。
“嘿!看看谁醒了!”乔治用刻意压低的、充满活力的声音招呼道。
至于是怎么分辨的,很简单。他高高吊起左腿,科拉记得当时他摔下扫帚时摔伤了腿。
“原来是我们的‘准’投资人,卡佩队长!”弗雷德紧接着开口,嘴角咧开一个标志性的、带着点促狭的笑容。
科拉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像有只小矮妖在里面敲铁砧,但这丝毫没能削弱她眼神里的锐利和语气中的冰冷。
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近乎嘲讽的笑意,目光如针般刺向床边那两个红发身影:
“原来——”她刻意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你们还记得我是你们的投资人?”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板上。
弗雷德和乔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自觉地交换了一个心虚的眼神。
“那你们,” 科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还给伍德那种‘惊喜’糖果让他给我吃?!”
一提起那声名狼藉,或者说在他们内部赫赫有名的烟花糖果,双胞胎的气势肉眼可见地矮了一截。
“嘿,卡佩,冷静点!” 乔治试图打圆场,手指紧张地摩挲着魔杖柄。
“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嘛,” 弗雷德讪笑着,努力想摆出他招牌式的轻松表情,但嘴角的弧度怎么看都透着勉强,
“我们发誓,配方绝对安全无害!顶多……嗯……视觉效果稍微震撼了一点点?你知道的,一点小小的格兰芬多式激情?”
他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直视科拉喷火的眼睛。
科拉脸上的寒冰瞬间消融。快得如同被施了一记完美的“咒立停”。
前一秒还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熄灭了所有愠色,转而漾起一抹狡黠灵动、近乎恶作剧得逞般的调皮光芒。
这突兀的转变让双胞胎彻底石化在原地,嘴巴微张,像两只被石化的地精。
“不过——”科拉的声音轻快起来,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恼怒和冰冷?
毕竟这两人都已经被她的队友打进医疗翼,他们也算两清了。
她甚至调皮地晃了晃食指,“我得承认……你们做得倒真是‘相当不错’。”
她指的是弗林特那件事。
没有人怀疑到她,甚至大家即使清晰罪魁祸首,却也只是猜疑,没能证明是韦斯莱的杰作。
没等双胞胎从这惊天逆转中回过神,科拉已经利落地从枕边抓起自己的魔杖。
手腕轻巧一翻,魔杖尖精准地探入自己挂在床头的学院袍内袋,灵巧地勾出一个沉甸甸、叮当作响的绒布小袋——正是当初许诺的三十枚金加隆。
她掂量了一下袋子,发出令人愉悦的金属碰撞声,随即带着点随意的潇洒,将它抛向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双胞胎。
“接着。”
弗雷德完全是靠打魁地奇练出的条件反射才接住了飞来的钱袋。
沉甸甸的手感和那熟悉的、金加隆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终于将他们宕机的大脑重启。
“梅林的胡子啊!”乔治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捏了捏兄弟递来的袋子,又看向病床上那个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咪的科拉,“你……你刚才……是装的?!”
“愤怒是真的,”科拉耸耸肩,动作依然带着点大病初愈的虚弱,但眼神晶亮,“毕竟谁让你们算计我。”
她拖长了调子,“投资人总得亲眼看看,自己的加隆是不是投给了真正的‘天才’,而不是不敢面对后果的胆小鬼,对吧?”
弗雷德和乔治攥紧了钱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灵感爆棚的光芒,对着科拉夸张地行了个礼,“感谢天使投资人!”
“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弗雷德又开了个新话头。
“怎么来的?”科拉朝他们方向侧耳倾身,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我们听说——你第一节课没来,伍德那家伙简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世界抓赫奇帕奇的人打听,这才惊动了大家去你卧室,”
弗雷德煞有介事地说着,科拉只觉得这说法荒谬绝伦,
“结果发现你不知昏迷多久了!”
伍德?
“真是‘团结’啊!”乔治拖长了调子,语气里的促狭毫不掩饰。
看着他们的表情似乎不像在说谎,但还没等她细问,庞弗雷夫人那熟悉的、带着严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双胞胎立刻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唰”地躺平,拉高被子,闭上眼睛,发出均匀而响亮的“鼾声”,仿佛刚才那番活灵活现的解说从未发生过。
“卡佩小姐。”庞弗雷夫人那不容置喙的声音再次在科拉床边响起,带着一种终结所有讨论的权威感。
校医高大的身影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断了病房里残存的那点轻松氛围。
“任何交谈对你此刻的康复都毫无益处。”她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地扫过科拉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兴奋红晕,仿佛能看透她刚刚结束的秘密交易。
“现在,”她将一杯深紫色、正缓慢旋转并冒出诡异银色蒸汽的魔药不容拒绝地递到科拉唇边,
“立刻把这个喝完,然后闭眼,睡觉。
你的魔力场需要绝对安静来恢复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被点燃的烟火筒芯子。”
科拉对上庞弗雷夫人那洞悉一切、毫无商量余地的目光,心底刚因双胞胎而升腾起的那点得意小火苗瞬间被浇灭。
校医身上那股混合着消毒药水和强大治疗魔法的气场,让她本能地感到一种被“镇压”的压力。
她知道,任何讨价还价都是徒劳的。
她乖乖接过那杯看起来就非常不妙的药水。
入手温热,深紫色的液体粘稠得如同活物,旋转时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苦艾和腐烂葡萄的刺鼻气味,光是闻着就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后悔了,那气味直冲脑门。
她只能屏住呼吸,闭上眼睛,以一种近乎英勇就义的姿态,仰头将整杯药水灌了下去。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凉激流瞬间从喉咙直冲而下,如同吞下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冰蛇!
这冰冷的冲击与之前提神剂的灼热感截然相反,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紧接着,这冰流在胃部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带着强烈麻痹感的针,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的指尖和脚趾最先失去知觉,然后是手臂和小腿,最后连沉重的头颅也仿佛被塞进了厚厚的棉花里。
意识像被投入了粘稠的、缓慢流动的蜂蜜,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涣散。
“好……冷……”
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牙齿都在打颤,身体本能地蜷缩起来,厚重的被子似乎也无法抵御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药效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庞弗雷夫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水底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
“睡吧。深度睡眠是最好的良药。”
科拉的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上了铅块,视野模糊摇晃,最终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