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在广西境内一个极其偏僻的山区小镇停下。
接下来的路,中巴车也无法通行了,众人换乘了当地一种破旧的三轮摩托车,在颠簸不堪,尘土飞扬的土路上又折腾了近两个小时。
直到日落西山,天边只剩下橘红色的残霞,才抵达一个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古老村落。
村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吊脚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料被风雨侵蚀成深褐色,灰黑色的瓦片上爬满了厚厚的青苔。
空气湿热粘稠,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腐烂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原始气息,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沉闷感。
村民们穿着自织的靛蓝色土布衣服,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发亮,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用夹杂着好奇,警惕和淡淡疏离的目光,沉默地打量着这群突兀的外来者。
安逸一下车,就被这扑面而来的、与杭州的精致繁华截然不同的粗粝原始气息弄得有些喘不过气。
湿热的气候像一块湿毛巾裹在身上,让他身上的速干衣很快便湿漉漉地黏在了皮肤上,又痒又闷,极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往看起来最可靠的无邪身边靠了靠,试图从那温和的气场中汲取一点安全感。
无三省似乎提前打过招呼,一位穿着对襟衫,脸上刻满岁月痕迹的老人接待了他们,沉默地将他们引到一栋闲置的吊脚楼。
楼里条件极为简陋,只有几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和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旧木桌,空气中漂浮着陈年木料和灰尘的味道,但至少坚固,能遮风避雨。
【探索任务:协助团队找到线索地点。当前进度:0%】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准时,标志着任务正式拉开序幕。
休整了一晚后,第二天清晨,在鸡鸣和薄雾中,真正的探查开始了。
根据无三省掌握的模糊线索,他们需要进入村子后方的深山,寻找可能存在的祭祀遗迹或隐秘入口。
过程远非一帆风顺,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首先就是极其恶劣的环境。
广西的深山老林,植被茂密得近乎恐怖,盘根错节的树根和肆意生长的藤蔓无处不在,几乎无处下脚。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飞虫嗡嗡地围着人打转,顽固地试图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叮咬暴露的皮肤,扰得人心烦意乱。
天气更是说变就变,刚刚还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能看到些许阳光,转眼间就下起瓢泼大雨,雨水冰冷,瞬间将所有人从头到脚淋成落汤鸡,山路变得泥泞湿滑不堪,每向上攀爬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泥浆毫不客气地溅满裤腿。
安逸毫无疑问是队伍里最吃力的那个。
他体力最差,没走多久就开始呼吸急促,脸颊通红,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跟踉跄跄,需要死死抓住旁边湿滑的树枝或粗糙的藤蔓才能勉强稳住身形,样子狼狈不堪。
胖子好几次不得不停下来叉着腰等他,嘴里虽然毫不客气地抱怨着“安子你这小身板忒缺乏锻炼了!回去得跟胖爷我练练!”,但还是会在他快要滑倒时,及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上来(积分+5!)。
无邪也时常回头关照他,适时地给他递水,耐心地提醒他注意脚下松动的石头或隐藏的坑洞。
就连面容冷硬的潘子,虽然始终沉默寡言,但在经过一些特别陡峭或湿滑的危险路段时,也会默不作声地放慢速度,或者在他实在手足无措,过不去时,言简意赅地指示他“踩那块石头”,“抓那根藤”。
张麒麟依旧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他的存在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人形开路机,总能精准地找到最省力,最安全的路径,并用那柄漆黑沉重的古刀利落地清理掉大部分碍事的荆棘和藤蔓。
他那沉默而挺拔的背影在雾气缭绕的密林中若隐若现,成为了所有人心中方向感的唯一依托。
黑瞎子则悠哉地跟在队伍中后段,嘴里叼着根草茎,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但墨镜后的目光却像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偶尔会懒洋洋地出声提醒前方“注意脚下,那片颜色深的泥可能吃人”或者“三点钟方向,竹叶青,避着点”。
他的视线也总会像不经意般,轻飘飘地掠过气喘吁吁的安逸,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始终未曾落下,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
安逸虽然依旧是不折不扣的战五渣,严重拖慢着队伍的整体进度,但他不再像第一次下鲁王宫时那样,完全是个需要人时刻拖着拽着的纯粹累赘。
他会咬紧牙关努力跟上,在大家短暂休整时,主动帮忙分发压缩食物,递水。
当无三省拿出一些模糊的拓片或奇怪的符号与无邪低声讨论时,他也会假装好奇地凑过去,竖起耳朵认真听。
有一次,无三省指着一块半埋在泥土里,刻着模糊印记,被苔藓覆盖大半的岩石,皱眉沉吟道:
“这个符号……和鲁王宫侧殿那个有点像,但笔画转折处又有些微不同,像是某种地域性的变体……”
无邪也凑近了仔细看,同样看得一头雾水,摇头表示不解。
安逸当时正蹲在旁边系其实并没散的鞋带,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印记。他脑海中的【考古知识(汉)碎片】和【古董知识(玉器类)碎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结合原着里一些零星模糊的记忆片段,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好像……是楚地巫文里表示‘守护’……或者‘划界’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被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和胖子在一旁抱怨天气的嘟囔声中。
但无三省和无邪几乎同时敏锐地转过头,看向了他。
安逸心里猛地一咯噔,立刻低下头,假装被两位大佬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脸颊发烧,结结巴巴地找补:
“我……我瞎猜的,以前好像……在哪本闲书上瞥见过类似的……”
无三省目光深邃地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看不出情绪,然后又低头看向那块岩石,没说话,只是抽出匕首,开始仔细地刮开岩石上更多的苔藓和泥土,让那符号更清晰地显露出来。
无邪则摸了摸下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
就在气氛略显微妙和沉寂时,前方负责探路的潘子突然发出低沉而急促的警告:
“都停下!注意脚下!这片泥颜色不对,软得很,可能是陷泥!”
众人心神一凛,立刻收敛杂念,变得无比谨慎,小心翼翼地踩着前面人留下的坚实脚印往前走。
安逸更是吓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根本不敢再分心他顾。
他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前面人的落脚点,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光顾着低头看泥泞的路,根本没注意到头顶横斜出来的一根异常粗壮,湿滑的老藤,脚下一滑,额头猛地撞了上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哎呀!”
他痛呼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一个被茂密杂草和落叶完全覆盖的斜坡栽倒下去!
那斜坡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就在他摔下去、体重压上去的瞬间,表面的杂草和枯枝败叶哗啦一声塌陷,赫然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洞口!
那洞口边缘粗糙,深不见底,像是某种地下溶洞的入口或是被遗忘了无数年的自然裂罅,散发着阴冷潮湿的土腥气!
安逸吓得魂飞魄散,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却只抓到了几把滑腻的苔藓和断草,根本无法阻止下落的趋势!
就在他大半个身子都要滑进那黑暗洞口、冰冷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有力,布满厚厚老茧的大手猛地从斜刺里伸出,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量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和强悍,瞬间遏制住了他下坠的势头,硬生生将他从洞口的边缘拽了回来!
安逸惊魂未定,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泥地里,浑身沾满污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疯狂跳动得几乎要裂开。
他抬头一看,救他的人,正是潘子。
潘子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紧锁,语气硬邦邦的,带着训斥的味道:
“眼睛长哪儿去了?看路!”
说完便干脆地松开手,看都没再多看他一眼,立刻俯身,极其专业而警惕地检查了一下那个突然出现的坑洞,用刀探了探深度,确认没有其他即时危险后,才示意大家绕行。
安逸捂着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看着潘子那沉默却如山岳般可靠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位平时惜字如金的硬汉产生了极其强烈而纯粹的感激之情,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淹没了他。
“谢……谢谢潘哥……”
他声音还带着明显的颤抖,小声地道谢。
潘子没回头,只是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别磨蹭,赶紧跟上队伍。
这次有惊无险的意外,像一盆冷水,让安逸再次深刻而清醒地体会到这片看似静谧秀美的山林里无处不在的危险。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分心,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全神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