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一时间只剩下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混合着水珠从潜水服上不断滴落、敲打在冰冷石面上的细微声响。
嗒……嗒……嗒……
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瘆人。
远处,这座巨大的海底陵墓本身仿佛在呼吸,传来低沉又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缓慢运转,又像是无数亡魂在深渊中窃窃私语,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耳朵,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劫后余生的短暂狂喜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湿衣贴在身上的黏腻不适,以及对前方未知黑暗通道的深切忧虑。
无三省和潘子首先强打精神行动起来。
潘子咬着后槽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再次检查并加固着手臂上那处已经渗出血丝的伤口包扎,动作熟练却难免因疼痛而微微抽搐。
无三省则快速清点着散落在地上的、所剩无几的装备和物资,尤其是那几个指针几乎全部归零的气瓶,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氧气问题像一把冰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虽然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如何获得更多空气,如何离开这座深海迷宫,依旧是横亘在眼前最重要的难题。
胖子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哼哼唧唧,有气无力地揉着自己刚才差点被怪物撞散架的老腰,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骂着那该死的怪鱼和这修得毫无人性的鬼地方,抱怨声在石室里低低回荡。
无邪的注意力则很快被石壁上那些诡谲的壁画和神秘文字牢牢吸引。
他凑近了些,不顾尘埃,用袖子小心翼翼拂去厚重的积尘,露出下面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费解的刻痕。
那些图案诡谲奇异,描绘着一些难以理解的,仿佛在举行某种水下祭祀的宏大场景,形态奇特甚至狰狞的深海生物,还有仿佛在云雾或浪涛中穿梭样式古老的舟船。
那些文字更是佶屈聱牙,扭曲如同符咒,与他所知任何朝代的文字都迥然不同,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诡异,仿佛在梦中见过。
“三叔,这些壁画和文字……太奇怪了,绝对不像中原任何一个已知朝代的手法,但又有点……说不出的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无邪皱着眉头,手指虚悬在刻痕上方,试图从中解读出一些隐藏的信息,眼神充满了困惑与求知欲。
无三省也走过来,面色凝重地审视着那些古老的痕迹,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面:
“嗯,这海底墓处处透着邪性,墓主人的身份和目的,恐怕都极不简单。小心点,别乱碰任何东西,很多古老的诅咒和机关都藏在看似无害的壁画后面。”
安逸心里咯噔一下,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他当然知道这海底墓的主人是谁,也知道这些壁画和文字背后大概隐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秘密。
但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假装和其他人一样,既好奇又茫然地打量着那些图案,实则内心慌得一批,拼命在脑海的记忆碎片中搜索着原着里关于这些内容的只言片语,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马脚。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既想看得清楚些以便“回忆”起更多细节,又不敢长时间注视以免引人怀疑,显得十分鬼祟而不自然。
“嘿!这儿好像藏着个玩意儿!”
胖子忽然在一旁压低声音叫道,打破了沉寂。
他发现在石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阴影凹陷处,类似抽象兽首的青铜凸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和锈迹,但整体形状保存完整,中间的兽瞳似乎可以按动或者旋转。
“这瞅着像个机关钮啊?是不是能开门什么的?”
“别动!手贱的东西!”
无三省立刻厉声制止,声音在石室内显得格外严厉。
“情况不明,你想把大家都活埋在这里吗?!”
在这种危险到不行的地方,任何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机关都可能瞬间引发灾难性的后果,通往真正的死路。
胖子被呵斥得吓了一跳,讪讪地缩回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嘟囔着:
“我就看看……看看,胖爷我又不傻……”
这时,黑瞎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溜达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安逸旁边的地上,地面冰冷的寒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他居然从自己那个看似瘪瘪的防水袋里摸出半块被水泡过又压得有点变形的压缩饼干,像逗猫似的递到安逸面前:
“喏,安小朋友,补充点体力?刚才表现不错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
“身手虽然……嗯,极具个人风格和进步潜力,但这运气和直觉,简直是祖师爷追着喂饭,一流啊。”
他话锋似乎带着赞许,但墨镜后的目光却像是两道精准冰冷的探针,无声地聚焦在安逸脸上,试图捕捉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说说,以前是不是经常玩这种‘极限直觉大挑战’?或者祖上是不是也干过摸金发丘的活儿,有点家族遗传的手感?”
安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接过饼干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最怕的就是黑瞎子这种看似随意搭讪,实则步步紧逼的犀利试探。
他连忙低下头,胡乱撕咬着干硬冰冷的饼干,含糊不清地回答,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真就是瞎……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我……我运气一直这样。”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成了含糊的气音,毫无说服力。
黑瞎子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没有再继续追问,但那唇角勾起的弧度,让安逸感觉如坐针毡,仿佛被一条毒蛇懒洋洋地注视着。
就在这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直静静站在另一面墙壁前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张麒麟,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聚焦在壁画高处的一处特殊细节上——那似乎是一个由复杂线条构成,重复出现的诡异符号,与周围其他叙述性的图案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独立而隐秘的气息。
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在与那个符号进行无声的交流。
然后,下意识地,他侧过头,扫过正坐立不安眼神一直躲闪的安逸。
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深不见底,却仿佛在无声地将墙上那个古老神秘的符号,与眼前这个行为处处透着矛盾。
时而笨拙得可笑,时而又能精准“直觉”生路的“菜鸟”,进行着某种隐秘的比对和评估,深邃得让人心慌意乱。
安逸恰好不安地抬头,猝不及防与张麒麟审视的目光对上,吓得差点被喉咙里的饼干屑噎住,猛地一阵呛咳,赶紧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
他看我了?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那个符号难道和我有关?
就在这时,研究另一边壁画的无邪突然发出充满惊骇的抽气,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血液,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手指甚至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向壁画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
“三……三叔,你快看这个……这……这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