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轻时,苏蘅将藤囊里的红布包摊在膝头。
守心兰的提示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林氏藏了东西在老桃树下,可这红布包里的铜锁,锁孔里塞着的半片野菊干瓣,分明是她幼年亲手种的那株。
指尖刚触到布包边角,一缕棉絮突然从夹层里钻出来。她挑眉,屈指一挑,半片染着茶渍的粗麻纸飘飘荡荡落下来。
“这是……”她捏起纸角,另半片竟黏在红布内侧。两张残纸拼合时,指腹擦过纸背的墨迹,泛开淡淡土腥气——是张地图。
苏蘅屏住呼吸。地图边缘被虫蛀出细密的洞眼,中间却用朱笔标着“幽兰谷”三个古字,旁注“上古灵植禁域,藤锁千年”。
她的指甲轻轻叩了叩“禁域”二字,腕间藤蔓突然泛起热意,像在回应什么。
“周叔,前面有间茶棚。”她掀开车帘,“我想去讨碗水喝。”
周烈甩鞭的手顿了顿:“姑娘可是累了?再赶半个时辰就能到县城歇脚。”
“就喝口水。”她笑,藤蔓却悄悄缠住车辕,“你也下来活动活动,总坐着对腰不好。”
茶棚里飘来玉米饼的香气时,苏蘅已将地图原样塞回夹层。她捧着粗瓷碗,看周烈蹲在檐下和茶棚老板攀谈,指尖悄悄摩挲着藤囊。
地图上的“幽兰谷”离青竹村不过三十里,藏在青竹山背阴处,“藤锁千年”——这不正是她最近总在梦里看见的藤蔓吗?
是夜,苏蘅借宿的客栈后窗吱呀轻响。她裹着青布斗篷翻出去时,怀里的藤囊微微发烫。
藤蔓从袖口钻出来,在掌心织成细网:“东边五里有溪,顺着溪走能避过巡夜的猎户。”谷口的藤网比她想象中更密。
苏蘅站在崖边,月光透过藤蔓缝隙漏下来,在她脚边织出碎银般的光斑。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突然涌进清甜的兰香——不是普通的兰,是带着木樨味的沉水香,像极了她在古籍里读到的“千年兰灵”。
“地下有东西。”藤蔓缠上她的脚踝,顺着她的血脉传递震动,“根系交缠成网,每根须都连着机关。”
她蹲下身,指尖触地。泥土里的草根立刻挤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小心左边三步!那里埋着碎石!”“右边有陷阱,是用老松的树脂黏住的!”苏蘅勾唇,藤蔓“刷”地窜出去,在左侧地面织出张软网。
“咔——”她刚跨过那片区域,身后传来石块崩裂的脆响。月光下,原本平整的地面裂开半尺宽的缝,碎石骨碌碌滚进黑暗里。
苏蘅的心跳漏了一拍,藤蔓却已缠上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山腰挪:“再往上二十步,有块凸石。”
凸石后是道一人高的石门。苏蘅刚伸手,门楣突然簌簌落土。她仰头,看见碗口粗的石笋正缓缓往下坠——这是机关触发了!
“缠住石笋!”她低喝,藤蔓如绿蛇般窜起,在石笋底部绕了三圈。石笋的重量压得藤蔓发出“吱呀”轻响,苏蘅咬着唇,额角沁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藤蔓在疯狂吸收周围的草木精气,连脚下的野菊都在输送养分。“咔!”石笋停在离她头顶三寸处。
苏蘅喘着气,藤蔓趁机钻进石门的裂缝。她听见“咔嚓”一声轻响,石门缓缓向两侧退去。 山风灌进来,裹着更浓的兰香,吹得她斗篷猎猎作响。月光从石门后漏出来时,苏蘅眯起眼。 她看见门内的藤蔓比谷口更密,像绿色的瀑布从头顶垂落,在地面织成毛茸茸的毯子。
最深处有团黑影,被藤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角青瓦——是座古殿。藤蔓突然在她掌心蜷缩成球,传来急切的震颤:“里面有活物!不是花草,是……是会呼吸的!”
苏蘅的手按在腰间藤囊上。铜锁撞着野菊干瓣,发出细碎的响。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石门。
门内的藤蔓突然“沙沙”作响,像是在欢迎,又像是在警告。穿过石门的刹那,苏蘅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门内藤蔓织就的穹顶在月光下泛着幽绿,像一张活的网,而最中央那团幽蓝的光,正随着她的脚步明灭——是株半人高的兰草,叶片薄如蝉翼,脉络里流淌着星河般的微光。
“你终于来了……”低哑的呢喃裹着松脂与晨露的气息撞进耳膜。
苏蘅的瞳孔骤缩,藤蔓“唰”地窜上指尖——这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直接在她识海深处震动,像百年老槐的年轮在说话。
她盯着那株兰草,看见叶片尖端凝着的露珠突然坠下,在地面溅开细小的蓝光,“命运之轮已开始转动。”
兰灵的话还在回荡,一阵破空声从左侧梁柱后袭来。苏蘅本能地旋身,藤蔓如绿绸般缠上手腕——三支淬着紫斑的飞镖擦着她鬓角钉进身后藤墙,毒液腐蚀藤蔓的“嘶啦”声刺得她耳痛。 “赤焰夫人要的东西,你拿不到。”冷冽的女声裹着刀风劈来。
苏蘅仰头,看见黑衣女子从梁柱后跃出时带起的残影——她眉眼如刀,左颊有道新月形疤痕,刀身映着月光,正朝她咽喉直刺!
“是霜影!”苏蘅的心跳陡然加快。半月前在县城药铺,她曾通过柜台上的薄荷听见“白露使派了影卫”的私语,没想到对方竟追进了这幽谷。
她咬着唇旋身,藤蔓在胸前织成网,刀身砍在藤网上迸出火星,震得她虎口发麻。
“好快的刀。”她踉跄后退两步,余光瞥见霜影的脚尖在藤蔓上轻点借力,下一轮攻势已蓄势待发。
指尖悄悄按在腰间藤囊上——那里还藏着三枚灵火种子,是前日在药庐用赤焰花催熟的。
“地面!”藤蔓突然缠住她的脚踝,传递来根系的震颤,“她脚下的紫藤根须松弛,能掀翻!”
苏蘅眼睛一亮。她屈指一弹,藤蔓如蛇钻入霜影脚下的藤蔓层。
下一秒,原本平整的“藤毯”突然翻涌,霜影的身形晃了晃,刀尖偏了三寸,擦着苏蘅锁骨划过,在衣襟上割开道血口。
“小手段。”霜影低嗤,足尖点地跃起,刀光如瀑劈下。
苏蘅却在这瞬间摸出灵火种子,指尖掐碎——赤红色的火星“轰”地炸开,空气中弥漫的兰香骤然变浓,竟被火星引燃,腾起淡紫色的火墙!
“你疯了?!”霜影急退,刀背拍向墙面借力,却撞得满手藤汁。
苏蘅趁机后退三步,看着火墙将两人隔开。她摸了摸锁骨上的血痕,疼得皱眉,却勾着唇笑:“你不过是别人的棋子,而我要找的……”她转头看向那株兰灵,“是真正的答案。”
霜影的瞳孔在火光中缩成针尖。她盯着苏蘅走向兰灵的背影,刀身重重磕在地面:“你以为拿到残卷就能……”话未说完,火墙突然爆起一簇火星,她惊觉自己的衣袖已被火苗舔上,只能咬牙后退,眼睁睁看着苏蘅的身影消失在藤蔓更深处。
兰香随着苏蘅的脚步愈发浓郁,几乎要呛进鼻腔。她伸手触碰兰灵的叶片,指尖刚要贴上,叶片突然蜷缩成花苞,又“唰”地展开——叶心躺着半卷泛黄的绢帛,边缘用金线绣着缠枝莲纹,正是她在林氏老桃树下找到的铜锁所配的“花灵封印残卷”。
“原来在这里。”苏蘅的指尖发颤。她刚要取绢帛,鼻尖突然钻进一缕异香——不是兰灵的清甜,而是带着铁锈味的甜腻,像……像腐坏的花瓣被碾碎后混了血。
她猛地抬头,看见古殿深处的藤蔓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紫,而更深处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