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前的三日，对伊萨尔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安排，而是主动地投入“备战”。他利用有限的权限，查阅了帝国大剧院的公开资料、音乐会的具体曲目单，甚至包括一些关于帝国社交场合基本礼仪的文档。他知道，自己代表的不仅仅是“古地球文明传承者”这个空泛的头衔，在某种程度上，他也代表着允许他出席的阿瑞斯·兰彻斯特的颜面。任何失当的行为，都可能被解读为对元帅的挑衅或侮辱。
同时，他也在反复揣摩阿瑞斯的意图。这真的只是一次基于“兴趣”的简单示好？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压力测试，观察他在相对自由且复杂环境下的反应？他试图从霍克那里探听更多口风，但后者一如既往地守口如瓶。
出发当日，伊萨尔换上了一套霍克提前送来的、符合帝国贵族出席正式场合礼仪的礼服。礼服是沉稳的深蓝色，剪裁优雅合体，衬得他原本柔和的气质中多了几分难得的矜贵。当他被霍克和一小队沉默寡言的亲卫护送着，乘坐悬浮车离开堡垒府邸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冰冷而宏大的星际都市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久违的自由感？还是更深的不安？
帝国大剧院恢弘壮丽，充满了金属与流光构筑的未来感。他被引入一个位置极佳、兼具良好视野与高度私密性的包厢。包厢内只有他一人，霍克和亲卫守在门外。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必直接面对众多陌生帝国贵族审视的目光。
音乐会开始。当恢弘的交响乐响起，特别是当乐队开始演奏那几首标注为“根据古地球文明音乐碎片复原演绎”的曲目时，伊萨尔的心神被彻底攫取了。那些旋律，尽管经过了星际时代的改编和演绎，其核心的音乐语汇、情感基调，依旧能让他捕捉到一丝遥远故乡的气息。他沉浸其中，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眼眸中闪烁着专注而感动的光晕。
他没有注意到，在音乐会进行到中段时，包厢那面单向透明的墙壁外侧，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悄然伫立了片刻。阿瑞斯·兰彻斯特并未进入包厢，他只是隔着墙壁，“看”着里面那个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的小王子。伊萨尔脸上那毫不设防的、纯粹为艺术感动的情态，与他平日里的谨慎小心截然不同，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阿瑞斯精密计算的内心里，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元帅的目光在那张散发着柔和光辉的侧脸上停留了数秒，比预定的时间要长一些，然后无声地转身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音乐会结束，伊萨尔回到堡垒府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次外出，表面风平浪静，未发生任何意外，但他能感觉到，这是一次成功的“亮相”。他展现出了符合预期的、对古地球文明的热爱与理解，以及足够的镇定。
当晚，霍克送来一份小小的礼物——一枚数据芯片，里面存储着今晚音乐会的全场高清录音，以及一份更加详尽的、关于那些复原曲目的学术分析报告。
“阁下认为，您可能会需要这个。”霍克平板地转述。
伊萨尔接过芯片，心中一动。这不再是基于价值的投资，也不是冰冷的观察，这更像是一种……对他个人情感需求的、极其隐晦的回应与满足。
他握着芯片，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他与那座冰山之间，似乎真的建立起了某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联系。一种基于共同（或者说，被允许窥见一部分的）“兴趣”的、无声的共契，正在萌芽。尽管，他依旧看不清冰山的全貌，更不知其深处蕴藏着的是机遇还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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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会事件像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某种僵局。伊萨尔在府邸内的活动范围被象征性地扩大了一些，偶尔可以在特定时间、由霍克陪同前往府邸内一个非核心的阅览室。然而，他内心对知识，尤其是关于这个世界、关于阿瑞斯·兰彻斯特本人更深层信息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他知道堡垒府邸的核心区域，尤其是阿瑞斯的私人书房，必然是禁地，那里可能存放着帝国的军事机密、元帅的私人档案，一切他绝对不被允许触碰的东西。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混合着对真相的渴求与日益增长的好奇心，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
机会在一个午后意外降临。霍克因例行维护程序暂时离开，而负责临时顶替的低阶护卫机器人似乎出现了指令接收延迟。伊萨尔注意到，通往核心区域的一道通常严密把守的感应门，因为一个微小的系统调度故障，短暂地处于警戒间隙。
鬼使神差地，他利用了这转瞬即逝的漏洞。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他凭借着之前暗中观察记下的路径，竟真的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片禁地——阿瑞斯的书房。
书房极大，风格冷硬，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巨大的星图在全息屏幕上缓缓旋转，旁边是堆积如山的实体文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那是阿瑞斯信息素的味道，在这里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伊萨尔不敢多看那些显然属于机密的内容，他的目光被书房一隅吸引。那里有一个独立的陈列柜，里面并非他预想中的武器或勋章，而是一些……极其古老的物件。有残破的泥板，上面刻着早已失传的文字；有锈蚀的金属残片，带着古老战斗的痕迹；甚至还有几本用特殊材质保存的、真正的纸质书籍。
这些……都是已消亡文明的遗物？阿瑞斯收集这些？
就在他因惊讶而微微失神之际，书房的门无声滑开。
阿瑞斯·兰彻斯特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冰冷的紫眸如同最凛冽的寒冰，瞬间锁定了书房内的不速之客。那目光中蕴含的压迫感、被侵犯领地的怒意，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锐利，让伊萨尔瞬间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谁允许你，踏入此地？”阿瑞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足以碾碎灵魂的重量。
强大的、充满侵略性与绝对压制力的Alpha信息素如同海啸般爆发，铺天盖地地向伊萨尔涌来。那是纯粹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冰冷威压，旨在惩戒、震慑，甚至摧毁意志。
伊萨尔脸色煞白，几乎无法呼吸。在如此近距离、如此高压的信息素冲击下，他身为omega的本能彻底失控。甜点般温暖治愈的信息素——像是焦糖玛奇朵混合着香草奶油的甜香——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试图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冰冷威压。
甜腻温暖的信息素与冰冷暴虐的信息素在书房狭小的空间内猛烈碰撞。
然而，预想中更残酷的碾压并未立刻到来。阿瑞斯那冰雪般的信息素，在接触到那缕甜暖气息时，似乎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他那双冰冷的紫眸中，锐利的杀意与怒意之下，极快地掠过一丝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像是被某种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刺中了灵魂深处某个不设防的角落。
伊萨尔因恐惧和信息素的冲击而微微颤抖，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但预期的毁灭并未降临。他只听到阿瑞斯冰冷的声音，比之前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
“出去。”
伊萨尔如蒙大赦，却又充满茫然与后怕，他踉跄着，几乎是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书房。他没有看到，在他身后，阿瑞斯·兰彻斯特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那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他逃离的方向，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解读的波澜。那缕甜点般的信息素，似乎依旧顽固地萦绕在书房冰冷的空气中，与他的信息素残迹交织，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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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自闯入书房的后果，比伊萨尔预想的要……复杂。
他没有被立即处决，也没有遭受任何实质性的肉体惩罚。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严格的软禁。他失去了刚刚获得不久的、有限的自由活动权，被完全限制在自己的起居区域内，连那个非核心的阅览室也不能再去了。霍克再次恢复了最初那种纯粹的、带着距离感的监视者姿态，所有的交流回归公事公办。
这是一种冷处理，一种无声的宣告：之前所有缓慢建立的、脆弱的信任与缓和，因他的一次逾越而彻底归零。
伊萨尔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后怕之中。他痛恨自己的冲动与侥幸心理，不仅让自己重新陷入困境，更可能彻底断送了与阿瑞斯之间那刚刚萌芽的、极其微妙的联系。他日夜回想当时阿瑞斯那双冰冷眼眸中翻涌的情绪，除了怒意与压迫，是否还有别的？那瞬间的信息素凝滞，是他的错觉吗？
就在他以为这种冰冷的囚禁将无限期持续下去时，霍克再次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指令。
“伊萨尔殿下，元帅阁下命令，从今日起，每日需接受一次信息素稳定度检测与疏导。”霍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信息素稳定度检测与疏导？这听起来像是……针对omega的医疗护理？在帝国，尤其是军方，对omega的信息素管理极为严格，但这种“疏导”通常带有强制管控的意味。阿瑞斯这是什么意思？是认为他的信息素不稳定，需要控制？还是因为上次在书房，他信息素的意外失控引起了对方的警惕？
伊萨尔心中疑虑重重，但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前来执行“诊疗”的，并非冰冷的医疗机器人，而是一位穿着帝国军医制服的、气质温和的beta女性。她的态度专业而冷静，但不像霍克那样完全缺乏人情味。
诊疗过程并不痛苦，更像是一种温和的信息素引导与安抚。伊萨尔能感觉到，在这位军医的引导下，自己因为连日来的紧张、恐惧和自我谴责而有些紊乱的信息素，确实逐渐平复了下来，变得温顺而稳定。
更让他意外的是，在第三次诊疗结束后，这位名叫莉亚的军医在收拾仪器时，状似无意地低声说了一句：“元帅阁下特别指示，疏导方案需以最大限度降低您的身体不适为前提。”
伊萨尔猛地抬头，看向莉亚。莉亚却已经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最大限度降低不适……
这细微的、隐藏在冰冷命令之下的考量，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伊萨尔心中的阴霾。
阿瑞斯没有用更残酷的方式惩罚他的逾越，反而提供了这种……带着隐秘关怀意味的“诊疗”？这与他冰冷暴虐的对外形象截然不符。
伊萨尔坐在房间里，感受着体内趋于平稳温和的信息素，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那座冰山，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他的逾越触怒了对方，但似乎……也意外地触碰到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阿瑞斯·兰彻斯特，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而自己那特殊的信息素，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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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度过。信息素疏导每日进行，伊萨尔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稳定了许多。霍克的监视依旧，但那种纯粹的冰冷似乎淡化了一丝，或许是因为伊萨尔彻底收起了所有试探，变得异常安分守己。
就在伊萨尔以为生活将一直如此下去时，霍克带来了一个全新的指令。
“伊萨尔殿下，元帅阁下邀您进行一局‘星弈’。”霍克说道，同时展示了悬浮在空中的全息棋盘投影。“星弈”是帝国流行的一种策略棋类，规则复杂，极度考验计算力与大局观。
下棋？和阿瑞斯·兰彻斯特？
伊萨尔再次愣住。这比音乐会的邀请更加出乎意料。这意味着某种形式的、直接的、智力上的交锋？
他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他甚至隐隐感到一丝挑战性。古地球文明中也不乏精妙的棋类，他对此道略有涉猎。
对弈通过远程系统进行，伊萨尔在自己的房间内，通过全息投影与不知位于何处的阿瑞斯对局。
最初的几局，几乎是碾压性的。阿瑞斯的棋风如同他的为人，冷酷、精准、计算深远，布局宏大而充满侵略性。伊萨尔在他面前，如同稚子舞剑，毫无还手之力，迅速溃败。
但伊萨尔没有气馁。他仔细复盘每一局，研究阿瑞斯的行棋思路，尝试理解那冰冷逻辑背后的模式。他开始在后续的对局中，尝试融入一些古地球棋道中的“势”与“变”，不再拘泥于绝对的攻防计算，偶尔会下出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意在长远的“闲棋”。
渐渐地，局势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他依然输多赢少，但溃败的速度变慢了，偶尔甚至能逼得阿瑞斯需要多思考几秒才能落子。有几次，他精妙的、带着古地球哲学思维的布局，似乎让阿瑞斯的棋路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他们从不交流，棋盘之上，只有黑白棋子的落下与星图的变幻。但这无声的对弈，却成了他们之间一种全新的、奇特的沟通方式。伊萨尔通过棋路，感受到了阿瑞斯那庞大如同星海般的计算力与掌控欲；而阿瑞斯，或许也从伊萨尔那看似柔软、实则韧性十足、偶尔灵光一闪的棋风中，捕捉到了更多关于这个古地球小王子内在特质的信息。
某一局，伊萨尔在陷入绝对劣势后，放弃了一味的防守，反而下出了一手极其大胆、甚至有些浪漫主义的“弃子”，意图在另一片看似无关的区域开辟新的战场。这手棋完全不符合帝国棋手的常规逻辑。
投影那端，阿瑞斯落子的动作停顿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的时间。
最终，他并没有吃掉那颗被放弃的棋子，而是选择了一手同样出乎伊萨尔意料、更侧重于全局均衡的应对。
棋局继续。
伊萨尔看着那手棋，心中怦然一动。他忽然觉得，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实力悬殊的指导棋或测试。在这无声的棋盘上，他们似乎在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进行着超越言语的对话。他在尝试理解阿瑞斯的“冰冷”与“绝对”，而阿瑞斯，似乎也在默许甚至引导他去理解，并偶尔对他的“不同”给予某种程度的……回应？
棋局结束，伊萨尔依旧落败。但他看着棋盘，嘴角却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这是一种奇特的满足感，不同于音乐会的感动，也不同于获取知识后的充实。这是一种在智力层面与那座冰山进行了有效碰撞，并且似乎……留下了一点微小痕迹的感觉。
霍克来收拾棋盘投影时，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平静地转述了一句：“阁下说，您的棋风，很有趣。”
伊萨尔抬起头，看向霍克，眼中的光芒明亮而柔和。
“请转告元帅阁下，”他轻声说，“他的棋路，也让我学到了很多。”
这一次，无形的线，通过这方寸棋盘，似乎真正地连接了起来。虽然依旧纤细，却不再那么容易被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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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对弈成了每日固定的项目。伊萨尔依旧难以取胜，但他乐在其中，甚至开始期待这每日的智力角逐。他能感觉到，阿瑞斯也在调整棋路，有时会故意留下一些破绽观察他的应对，有时则会用更加复杂的手段来碾压他的尝试。这像是一场无声的教学，又像是一场持续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游戏。
就在伊萨尔逐渐适应这种新的交流模式时，阿瑞斯通过霍克，给了他一项新的“任务”。
霍克带来了一个密封的恒温箱，打开后，里面是几片极度脆弱、几乎一触即碎的古老皮革纸，上面用早已失传的墨水写着模糊的文字和图案。
“这是在一处边缘星域考古发现的残片，初步判定属于某个已消亡的低级文明。”霍克平板地陈述，“其文字编码与保存技术极为特殊，现有技术强行解析可能导致信息永久丢失。阁下认为，您的古文明知识背景，或许能提供不同的视角。”
修复……古籍？
伊萨尔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不再是满足他的兴趣或提供娱乐，这是直接运用他的专业知识，参与到阿瑞斯的实际事务中？这意味着他的价值被认可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甚至触及到了可能带有一定机密性的领域？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残片，借助房间内的辅助设备仔细观察。那些文字的结构、书写习惯，以及皮革纸的制造工艺，确实与他所知的古地球某个时期的文明有相似之处，但又存在明显的差异。这激起了他强烈的学术好奇心。
“我需要一些特殊的修复工具和材料，以及更详细的出土背景报告。”伊萨尔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专业而专注的光芒，之前的谨慎和不安在此刻被一种自信所取代，“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我会尽力尝试。”
他的要求很快得到了满足。阿瑞斯似乎赋予了他调用部分非核心研究资源的权限。
接下来的日子，伊萨尔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这项修复工作中。他对弈之外的时间，几乎都泡在临时配备的修复工作台前。他运用自己传承自古地球的修复技艺，结合帝国的先进科技，极其耐心地清理、加固、拼接那些脆弱的残片。解读那些失传的文字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需要调动所有的知识储备，进行大量的比对、推测和验证。
这个过程漫长而枯燥，但伊萨尔甘之如饴。这让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被观察对象”或“囚徒”，而是一个有价值的合作者。
偶尔，在深夜，当他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时，他会将自己初步的推测和遇到的问题，整理成简洁的报告，通过内部系统发送给霍克。他并不指望能得到回复，这只是他梳理思路的一种方式。
然而，有一次，在他发送了一份关于某个字符可能含义的复杂推论后不久，系统竟然反馈回了一份简短的文档。文档里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供了几份与之相关的、帝国数据库内公开的、关于其他消亡文明的文字演变对比资料。
这份资料恰到好处地拓宽了伊萨尔的思路，仿佛在他困顿之时，有人无声地为他点亮了一盏引路的灯。
伊萨尔看着那份文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这大概率是阿瑞斯的授意。那位冰冷的元帅，不仅在观察他，也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协助他。
他们之间，因为这几片脆弱的古籍残片，建立起了一个共享的“秘密”。一个关于失落文明的小小谜题，将他们的注意力连接在了一起。伊萨尔甚至开始觉得，在这座冰冷的堡垒深处，他与阿瑞斯之间，似乎构建起了一个独立于外界、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安静而专注的领域。在这里，他是被需要的学者，而阿瑞斯，则是那个默许并提供支持的……同行者？
这种认知，让伊萨尔心中的某种情感，悄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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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修复工作取得了初步进展，伊萨尔成功拼接并解读出了一小段关于那个消亡文明祭祀仪式的记载。这份成果通过霍克提交上去后，他收到了一份来自军方的、标准格式的学术贡献确认函，落款处是冰冷的电子印章，并无阿瑞斯的个人印记。
但伊萨尔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在持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的活动限制被进一步放宽，甚至可以申请在特定时间，由霍克陪同前往府邸内一个模拟了自然生态的小型庭院散步。餐食的搭配也变得更加精致，甚至偶尔会出现一些根据古地球记载复原的、口味清淡的糕点。
霍克在他面前停留的时间似乎又变长了些，虽然依旧不多话，但会在他就古籍修复或星弈对弈提出一些技术性问题时，给予更详细的解答。伊萨尔甚至隐约觉得，霍克那电子眼中闪烁的光芒，似乎不再那么纯粹是冰冷的扫描光了。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帝国的一个重要庆典——“星耀日”即将到来。按照传统，帝国核心权力阶层将在皇宫举行盛大的庆典晚宴和舞会。
伊萨尔并未对此抱有期待。他身份特殊，是实质上的人质兼联姻对象，参与如此核心的社交场合可能性极低。他早已学会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此，当霍克再次带着那种预示着“变故”的表情出现时，伊萨尔已经能相对平静地面对了。
“伊萨尔殿下，”霍克开口，内容却再次超出了伊萨尔的预期，“‘星耀日’皇宫庆典晚宴暨舞会，您需作为元帅阁下的舞伴一同出席。”
舞……舞伴？
伊萨尔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和阿瑞斯·兰彻斯特……在帝国所有顶级权贵面前……跳舞？
这比音乐会的邀请、比星弈对弈、甚至比古籍修复任务，都更加难以置信，更加……充满爆炸性的意味。
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社交活动。这几乎是一个公开的宣告，宣告他伊萨尔，这个来自古地球的、身份尴尬的小王子，在冷酷暴虐的帝国元帅阿瑞斯·兰彻斯特心中，拥有着一个极其特殊、甚至堪称亲密的位置。
他几乎能预见到，这个消息将在帝国上层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无数的目光、猜测、嫉妒、审视……甚至敌意，都将聚焦在他身上。
“为……为什么？”伊萨尔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道，“元帅阁下他……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
霍克的回答依旧简洁而充满信息量：“阁下的原话是——‘这是最有效率杜绝无关干扰的方式’。”
最有效率杜绝无关干扰？
伊萨尔微微一怔，随即恍然。以阿瑞斯的地位和Alpha魅力，在庆典上必然会有无数omega甚至其他势力试图接近、攀附。指定一个固定的、公开的舞伴，确实能省去许多麻烦。而选择他，这个身份特殊、几乎没有任何帝国背景的“局外人”，或许在阿瑞斯看来，是最“安全”、最不会引发内部势力平衡被打破的选择。
理智上，他理解了这背后的逻辑。但情感上……作为“舞伴”……
他看着霍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我明白了。”他说，“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比如……舞蹈练习？”
“必要的礼仪与舞步训练，会有人负责指导您。”霍克回答，“您的礼服已在进行最后调整。”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他只需要配合。
霍克离开后，伊萨尔独自站在房间中央，感觉脚下的地板都有些不真实。他从最初的囚徒，到被观察者，到有限的合作者，如今，竟然要被推至帝国权力核心的社交舞台，成为那个男人名义上的“舞伴”？
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但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紧张、茫然、以及一丝丝隐秘期待的情绪，也在悄然滋生。
他知道，这场庆典，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面临的最大、最公开的考验。而他与阿瑞斯·兰彻斯特之间那复杂难明的关系，也必将因为这聚光灯下的共舞，被推向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阶段。
前路是更深的漩涡，还是……不一样的天空？他不得而知。
他只能握紧双手，告诉自己，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