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那片虚无的系统空间被强行抽出,经历了一阵熟悉的、灵魂被塞入陌生躯壳的挤压与眩晕后,洛兮缓缓睁开了眼。
入鼻是清雅的檀香,混合着女子胭脂水粉的淡雅气息。视线所及,是一片炫目的红——大红描金的拔步床,绣着繁复鸳鸯戏水图案的锦被,垂落的红色纱幔,以及……他身上这件做工极其精致、却沉重无比的凤冠霞帔。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系统冰冷的余音:
【世界八:古代\/替嫁王妃。】
【任务目标:单君临(权倾朝野冷血摄政王)。】
【任务要求:以代嫁王妃身份,签订契约婚书,获取情感能量。】
代嫁王妃……洛兮,不,此刻他是林夕,吏部侍郎林府那位体弱多病、常年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庶子,如今却被推出来,代替他那逃婚的嫡姐,嫁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摄政王府。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到这具身体传来的虚弱感,比之前几个世界都要明显。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刻意被忽视,让这具少年的身躯纤细得过分,宽大的嫁衣穿在身上,更显得空荡可怜。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是林夕,一个不被家族重视的庶子,唯一的价值便是在这关键时刻,被推出来顶缸。而他要嫁的人,是当朝摄政王单君临,一个手握权柄、冷酷无情、据说克死了三任未婚妻,令满朝文武谈之色变的男人。这桩婚事,本就是年轻皇帝为了安抚和牵制这位权倾朝野的皇叔而强行赐下,如今嫡姐逃婚,林家为了保全家族,便将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庶子推了出来。
“王妃,吉时已到,该起身了。”一个沉稳的嬷嬷声音在门外响起,不带丝毫情绪。
林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因为灵魂转换和陌生环境带来的悸动,以及……灵魂深处那来自阿瑞斯世界的烙印隐隐传来的、微弱的刺痛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生存,也为了那不知尽头的任务。
他被侍女们搀扶起身,沉重的凤冠几乎压弯他纤细的脖颈。盖头落下,隔绝了视线,只剩下眼前一片朦胧的红。他被引着,一步步走出房间,坐上花轿,在吹吹打打的喜庆乐声中,向着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危险的摄政王府而去。
轿子颠簸,乐声喧嚣,但林夕的心却如同沉入古井。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因为恐惧而在微微颤抖。而他自己的灵魂,则在冷静地分析着处境。契约婚书……看来,无论哪个世界,他与那个“他”的纠缠,都始于这一纸冰冷的契约。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喧闹声似乎被隔绝在了外面,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下来。
轿帘被掀开,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玉扳指的手伸了进来,冰冷,没有丝毫温度。那是……摄政王的手?
林夕迟疑了一下,将自己微凉的手放了上去。那只手立刻收拢,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将他从轿中牵引而出。
脚下是松软的红毯,周围似乎站满了人,但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廊檐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他被那只手牵引着,跨过火盆,走过漫长的回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刃上。他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刺在他身上。
终于,他停了下来。似乎是在一座极为宽敞的大殿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更加浓郁的、冰冷的檀香气,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金铁般的凛冽气息,那是属于强大Alpha的信息素,尽管在这个古代世界,它可能被理解为某种煞气或威压。
“王爷,王妃已到。”引路嬷嬷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敬畏。
没有回应。
一片死寂。那冰冷的威压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林夕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低着头,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只能看到一双玄色绣金线的云纹靴尖,静静地立在他前方不远处,如同蛰伏的猛兽。
然后,他听到一个极其低沉、冰冷,仿佛淬着寒冰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开始吧。”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宣判。
接下来的仪式,如同提线木偶。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个环节,都在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下完成,机械而压抑。
对拜之时,林夕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前方的目光,如同冰锥般穿透了厚重的盖头,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漠然,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仪式结束,他被送入了所谓的新房。
比起林府的临时布置,这间位于摄政王府深处的婚房更加奢华,却也更加冰冷。所有的摆设都极尽精致,却透着一股没有人气的森然。窗户紧闭,将外面的喧嚣彻底隔绝,只有几盏巨大的红烛燃烧着,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满室刺目的红,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并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夕一人,以及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属于摄政王的冰冷气息。
他静静地坐在床沿,依旧顶着沉重的盖头。时间一点点流逝,红烛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更显得室内寂静得可怕。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来。按照传闻,这位摄政王性格阴晴不定,对皇帝赐婚本就不满,如今娶回来的还是个冒牌货……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
沉稳而冰冷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林夕的心尖上,由远及近。
最终,那脚步声在他面前停下。
林夕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那高大的身影带来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那冰冷的、带着凛冽气息的煞气更加清晰浓郁,几乎要将他冻结。
一只手伸了过来,骨节分明,肤色是冷调的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那只手,并未如寻常新郎那般用喜秤挑起盖头,而是直接、毫无征兆地、用指尖捏住了盖头的一角,然后,随意地向上一掀——
眼前骤然一亮!
刺目的烛光让林夕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他便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眼眸。
单君临。
他穿着一身与大红婚房格格不入的玄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俊美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神只,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他的五官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那双深黑色的眼眸正居高临下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一件……不合时宜、碍眼的物品。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直刺灵魂深处。林夕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魂上那个属于阿瑞斯的烙印,在这道目光下,似乎都微微灼热了一下。
“林夕?”单君临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冰冷的调子,带着一丝确认,更多的却是不耐。
“……是。”林夕垂下眼睫,轻声应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恭顺柔弱,符合他此刻“病弱庶子”的人设。
单君临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冰冷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如同实质,让林夕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无所遁形。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
“既是代嫁,便该知晓自己的本分。”
“王府规矩,安分守己,方可苟活。”
“这婚书,”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随手扔在旁边的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签了它。从此,你便是我单君临名义上的王妃。记住,仅是名义。”
那卷绢帛,便是这个世界的《契约婚书》。
林夕的目光落在那卷婚书上,又缓缓抬起,看向眼前这个冰冷、俊美、权倾朝野,灵魂深处却可能与之前几个世界之人同源的男人。
红烛噼啪。
满室华彩,却深寒刺骨。
新的契约,新的囚笼,新的……他与“他”的故事,就在这片古老的时空下,在这位冷血摄政王的深府之中,缓缓拉开了序幕。而他那机关术小天才的能力,以及灵魂深处无法磨灭的烙印,又将在这新的棋局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场以婚书为契的博弈,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