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来得急而绵密。闷雷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听竹苑的窗棂上,带起阵阵潮湿的泥土气息。
这样的天气,对单君临而言,往往意味着难熬的时刻。他的头风宿疾,极易在阴雨低压的天气里发作。
书房内,烛火摇曳。单君临放下手中的朱笔,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烦躁。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此刻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模糊晃动的影子。常用的安神香在角落里静静燃烧,但那熟悉的香气今日似乎也失去了效用,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窒闷。
侍立在外的贴身侍卫长风察觉到里面的动静,悄声进来,见状担忧道:“王爷,可要传太医?”
单君临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不必。老毛病,忍忍便过。”太医署对此束手无策,来回不过是那些安神止痛的方子,吃多了反而伤身。
长风无奈,只能默默退下,吩咐人再去换一味更浓烈的安神香试试。
与此同时,听竹苑内,林夕刚完成了一个小型香囊的最后的收口工作。这不是普通的香囊,而是他根据那几本“前人杂记”上的零星记载,结合自己对药材和机括的理解,尝试制作的“清心醒神囊”。
香囊的外表看似普通,用的是素雅的青色锦缎,绣着几竿翠竹。但内部结构却别有乾坤。他设计了一个微型的、利用人体温度和轻微晃动便能缓慢驱动的叶轮装置,可以将囊中的药粉更均匀、持久地散发出来。里面的药材也是他精心配比的,主要功效是宁神静气,疏解郁结,正好针对单君临那种因思虑过甚、气血不畅引发的头痛。
他原本只是想借此进一步展示自己的“价值”,并未指望能立刻派上用场。但听着窗外连绵的雨声,他忽然想起青黛曾提过,王爷的头风最怕这种天气。
犹豫再三,他还是叫来了青黛。
“青黛,我……我新做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了些安神的药材。”他将香囊递给青黛,脸上带着忐忑,“听闻王爷不适,不知……能否劳烦你,寻个机会送去?或许……或许能让王爷舒服些。”他依旧是一副怯怯的、不敢奢求的模样。
青黛看着林夕那清澈眼眸中真切的担忧,又想到王爷此刻正被头风折磨,心中一软,便接了过来:“王妃有心了,奴婢这就去试试。”
这一次,青黛没有通过外围的丫鬟,而是直接找到了长风侍卫,说明了来意,并强调了这只是王妃一点心意,并无他意。
长风看着那做工精致、散发着淡淡清苦药香的香囊,犹豫了一下。若是往常,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他绝不敢呈给王爷。但此刻王爷正难受,这香囊闻着确实让人心神一静,加之这王妃入府后一直安分,似乎并无恶意……
他咬了咬牙,拿着香囊进了书房。
“王爷,听竹苑那边……送来了一个安神香囊,说是王妃亲手所做。”长风小心翼翼地将香囊呈上。
单君临正闭目忍受着颅内的抽痛,闻言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个素雅的青色香囊上,带着审视。又是那个小王妃?
他本欲挥手让长风拿走,但鼻尖萦绕的那股清苦中带着一丝回甘的药香,却意外地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瞬。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将香囊接了过来。
入手微沉,与寻常香囊的轻软不同,似乎内藏玄机。他捏了捏,能感觉到里面细微的机括结构。
“放着吧。”他将香囊随意置于书案一角,并未立即使用。
长风见状,松了口气,悄然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雨声和烛火燃烧的声音。单君临的头痛依旧一阵阵袭来,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目光几次掠过那个安静的香囊。
最终,他还是伸手拿了过来,迟疑了一下,将其佩在了腰间。
奇妙的是,随着那清幽持久的药香丝丝缕缕地渗入呼吸,随着那香囊因他轻微动作而带来的、几不可察的机括运转的微动感,他脑中那尖锐的刺痛,竟真的慢慢缓和了下来。虽然不是立竿见影的治愈,却像一股清冽的泉水,润泽了干涸躁郁的识海,带来了一种久违的、深沉的宁静。
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
那一夜,书房的烛火亮至很晚,但单君临处理公务的效率,却比往常高了许多。腰间的那个香囊,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者,驱散了些许雨夜的阴霾与疾恙。
他没有派人去道谢,也没有任何表示。但次日,当长风进来伺候时,发现王爷依旧佩戴着那个青色香囊,并且吩咐,日后听竹苑若再送此类物品,可直接收下。
长风心中了然,恭敬应下。
而听竹苑这边,林夕从青黛那里得知香囊已被收下,并且王爷昨夜似乎休息得不错后,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他不知道单君临是否使用了,但至少,他没有被直接拒绝。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他看着窗外放晴的天空,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也许,这座冰山,并非完全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