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林溪都安静地待在静心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通过送饭的佣人和偶尔能听到的、宅邸内其他人员极低的交谈声碎片,慢慢拼凑着关于顾家和这个世界的信息。
顾家是传承久远的玄学世家,在当今社会依然拥有着超然的地位和强大的影响力,处理着许多寻常人无法触及的灵异事件。顾晏礼作为年轻一代的家主,实力深不可测,性格却冷硬如铁,不近人情,是家族乃至整个玄学界都敬畏的存在。
而他这桩婚事,在顾家内部似乎也并非秘密,但显然不被看好,甚至带着些许轻蔑。一个用来“吸引”并“安抚”某些特殊存在的“诱饵”,一个注定活不长久的“工具”,自然得不到任何尊重。
林溪对此并不意外,也并不在意。他经历过王府的尊荣,也承受过林府的冷暖,世态炎凉早已看透。他目前最重要的,是熟悉这具身体的“能力”,并想办法接近顾晏礼。
他的“灵感诱灵体质”在顾家结界内虽然受到压制,但并未消失。白天还好,一到夜晚,或者当他靠近宅邸中某些阴气较重的地方时,那种被窥视、被低语缠绕的感觉就会变得明显。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残留的怨念或地缚灵的情绪碎片,混乱而负面,让他极不舒服。
这天下午,陈管家难得地主动来到静心斋,通知他晚上家宴,让他准备一下。
“家宴?”林溪有些意外。以顾晏礼对他的态度,他以为对方会一直对他视而不见。
陈管家面无表情地解释:“每月初一的例行家宴,几位族老也会到场。家主吩咐,您既已签订婚书,需出席。”
原来是走个过场,以示“婚约”的存在。林溪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陈管家告知。”
傍晚,林溪换上了一套顾家为他准备的、质地尚可的中式常服,跟着引路的佣人前往宴客厅。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较为清晰地观察顾家宅邸的内部结构,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处处透着古韵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森严气象。
宴客厅内灯火通明,长长的梨花木餐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主位空着,显然是留给顾晏礼的。下手位坐着几位须发皆白、神情严肃的老者,应该就是陈管家口中的族老。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落在林溪身上,带着审视、评估,以及毫不掩饰的疑虑,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送入祭坛的祭品。
此外还有一两个看起来是顾家旁系的年轻人,看向林溪的眼神则更多是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林溪垂下眼睫,按照引导在靠近末位的位置坐下,努力扮演着一个怯懦、不安、上不得台面的“诱灵体质”拥有者。
片刻后,一股强大的冰冷气息降临。顾晏礼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中山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他甚至没有看林溪一眼,径直在主位坐下,对几位族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开宴吧。”他淡淡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晚餐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除了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族老们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在顾晏礼那无形的威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林溪食不知味,他能感觉到,随着夜色加深,宴客厅外那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躁动似乎隐隐增强了。或许是因为人多,阳气重,或许是顾晏礼在场,它们不敢靠近,但那蠢蠢欲动的窥视感,如同暗流般在他感知中涌动。
家宴终于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顾晏礼率先起身离开,族老们也相继离去,没有人多看林溪一眼。
林溪暗暗松了口气,跟着引路佣人往回走。回去的路需要穿过一段连接主宅与西侧院落的长廊,这段长廊据说曾经是顾家一处古战场的入口,阴气历来较重。
就在他走到长廊中段时,异变陡生!
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阴冷刺骨,廊下的灯笼光线开始明灭不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干扰。一阵若有若无的、带着浓郁恶意的哭泣声直接钻入林溪的脑海,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他体内的“诱灵”体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激荡起来!他能“看”到,长廊的阴影里,一个扭曲的、散发着黑色怨气的半透明身影正在缓缓凝聚,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带着贪婪与毁灭的欲望。
是厉鬼!而且是被他的体质吸引过来的!
佣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林溪心脏狂跳,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这具身体没有任何对抗灵异的力量,唯一的依仗就是顾晏礼留下的婚契印记和这宅邸的结界。但此刻,这厉鬼显然是抓住了结界某个微小的波动,或者就是被他的体质硬生生吸引突破了部分屏障!
那厉鬼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道黑烟,猛地朝林溪扑来!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死亡的窒息感!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刺目的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击在那道黑烟之上!
“嗷——!”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黑烟瞬间被打散大半,残余的部分发出痛苦的哀嚎,迅速消融在空气中。那冰冷的恶意与阴寒感如潮水般退去,廊下的灯笼恢复了稳定的光亮。
林溪惊魂未定,扶着廊柱喘息,抬头望去。
长廊尽头,顾晏礼不知何时去而复返,静立在那里。他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正在自燃殆尽的金色符箓,神色依旧冰冷淡漠,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扰人的蚊虫。
他甚至没有看那只被消灭的厉鬼,深邃的目光落在林溪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关切,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确认“物品”的损坏程度。
“静心斋的护符,明日让陈管家给你更换更强的。”他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连最基本的‘藏息’都做不到,果然麻烦。”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消失在长廊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冰冷的援手,比危险本身更让人心寒。
林溪看着空荡荡的长廊尽头,缓缓站直身体。他抹去额角的冷汗,眼底却闪过一丝极淡的、与刚才怯懦表现不符的锐光。
藏息?
他记住了。
至少,他确认了一件事。顾晏礼虽然冷漠,但在婚契有效期内,不会任由他被邪祟伤害。
这,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