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诚在央视《面对面》栏目中沉稳应答的画面,通过无线电波,穿越千山万水,最终显现在陇中黄土高原那个小村庄、那间熟悉堂屋的老式电视机屏幕上时,一场远比外界任何喧嚣都更加真切、更加澎湃的情感风暴,在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轰然爆发。
当晚,张家的院子早早便挤满了人。不仅是张建军、李秀兰、磊磊和爷爷奶奶,几乎全村能走动的乡亲们都来了。大家自带小板凳、马扎,将堂屋和院子挤得水泄 anticipatory,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被大人低声喝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过节般的热烈与期待。
当张诚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那张稚嫩却无比沉静的面孔清晰无比时,原本嘈杂的院落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荧屏上,仿佛生怕错过一个字。
听着主持人介绍周氏猜想的世界级意义,听着张诚用那种他们半懂不懂、却莫名觉得厉害的语言阐述他的“几何”和“动力系统”,看着镜头前他那份与年龄截然不符的从容与深邃,乡亲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他们不懂那些高深的数学,但他们懂得,电视里那个被国家级媒体郑重采访、被主持人用敬佩语气对话的孩子,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诚娃子”!
当张诚说到“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说到“现在的环境很适合我”,尤其是说到“名声只是附带的东西”时,院子里响起了一片压抑着的、带着哽咽的赞叹声。
“听听!听听咱娃说的!”一位族叔激动地拍着大腿,眼圈泛红,“这心性!这见识!”
奶奶刘彩娥早已是老泪纵横,她用粗糙的手背不停地抹着眼泪,嘴里反复念叨:“我娃……我娃受苦了……这得费多少脑子啊……”她听不懂那些学术词汇,但她听懂了孙子的谦逊和坚韧,听出了那轻描淡写背后必然付出的巨大艰辛。
爷爷张满仓,这个一辈子沉默寡言、脊梁如同村口老槐树般坚硬的老农,此刻紧抿着嘴唇,那双看惯了黄土和庄稼的浑浊眼睛里,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骄傲,有心疼,更有一种仿佛看到自家贫瘠土地里突然长出参天梧桐般的、近乎神圣的激动。他下意识地挺直了那有些佝偻的腰背,仿佛孙子的成就,也让他这把老骨头凭空增添了几分硬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桌上的旱烟袋,手却微微有些颤抖,半天没能点着火。
父亲张建军,紧紧握着妻子李秀兰的手。这个向来内敛的汉子,看着电视里光芒万丈的儿子,眼眶湿润,嘴角却努力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混合着辛酸与极度自豪的复杂表情。他想起了儿子从小异于常人的安静与专注,想起了送他去北京时那份隐忧与期盼,想起了每次电话里儿子那句简单的“我都好”。此刻,所有的付出与等待,都化作了汹涌澎湃的暖流,冲击着他的心房。李秀兰更是泣不成声,靠在丈夫肩头,那是喜悦的泪,是骄傲的泪,也是一个母亲深知儿子背后不易的心疼的泪。
弟弟磊磊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不再嬉闹,睁大了眼睛看着电视里的哥哥,小脸上满是崇拜,他悄悄拉住妈妈的衣角,小声问:“妈,哥哥是不是变成超人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了张诚曾经就读的县城小学和初中。他短暂的在校时光,原本几乎已被老师们淡忘,毕竟他停留的时间太短,而且大多时候安静得像个影子。
此刻,所有教过他甚至只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师,都沸腾了!
校长第一时间组织全体教师收看了节目重播。会议室里,当张诚的面孔出现时,惊呼声此起彼伏。
“天啊!真是张诚!”
“他……他那时候就不怎么说话,就爱自己看书……”
“我还记得他问过我一个关于圆周率的问题,我当时都没答上来……”
“这才几年?他就……证明了世界难题?上了央视?”
震惊、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了与有荣焉的巨大狂喜。张诚的班主任,一位已近退休的女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孩子不一般!他那眼神,看东西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沉静得像口井!”
学校立刻决定,将张诚的事迹作为最鲜活的教材,设立“张诚学习角”,张贴他的照片和(简化版的)成就介绍,激励在校的孩子们。他瞬间从档案里一个模糊的名字,成为了这座县城中学永恒的传奇和精神图腾。无数学生开始以他为榜样,虽然他们可能永远无法达到他的高度,但那种对知识的敬畏与追求,已然悄悄种下。
县里、市里的领导们,同样在密切关注着这场采访。他们的视角,与乡亲和老师们又有所不同。
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在看完节目后,立刻指示教育局:“立刻整理张诚同学的成长资料和培养经验(尽管大部分时间不在本地体系内),我们要深入研究!这是对我们基础教育工作的极大肯定,也是宝贵的研究案例!”
市长则在办公会上强调:“张诚同学是我们这片土地走出去的骄傲!他的成功,不仅仅是个人和家庭的荣耀,更是我们地区人文底蕴和重视教育传统的体现!要加大宣传力度,营造尊重知识、崇尚科学的浓厚氛围!”
几乎一夜之间,县城的主要街道挂上了红色的横幅:“热烈祝贺我县学子张诚攻克世界数学难题周氏猜想!”“学习张诚精神,建设科教强县!”张诚老家所在的乡镇和村庄,更是被闻讯而来的各级媒体和参观者踏破了门槛。原本默默无闻的张家沟,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状元村”、“天才故里”。
当地政府甚至开始筹划,是否要将张诚家的老屋进行一定的维护,作为一处激励后学的“教育基地”。也有领导试探性地通过张建军,询问张诚是否有意愿担任家乡的“形象大使”或“科教顾问”,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些许功利色彩的热捧,张建军和李秀兰在激动之余,也保持了农家人的朴实和冷静。他们记得儿子的叮嘱,婉拒了大部分商业性质的邀请和过于频繁的打扰,只是代表儿子,感谢了家乡政府和父老乡亲的厚爱。
姑姑张建萍一家,在县城自己家里也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屏幕上那个侃侃而谈、气度非凡的侄子,王大力激动得直搓手:“看看!看看我外甥!这可是上了中央台了!还是专访!”张建萍更是满脸放光,与有荣焉,立刻拿起电话开始跟同事、朋友炫耀,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自豪。
表弟表妹看着电视里那个仿佛在发光、却又感觉无比遥远的表哥,心情复杂。他们似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那个曾经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表哥,已经走到了一个他们可能永远无法理解的高度。羡慕、崇拜,或许还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而那些遍布十里八乡的远房亲戚、父母的朋友同事,更是将张诚的故事添油加醋地传播,引为谈资。“我早就看出那孩子不凡!”“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种种话语间,充满了沾亲带故的骄傲
喧嚣过后,当祝贺的人群逐渐散去,鞭炮的碎屑被清扫干净,张家院落重归宁静。夜空依旧繁星点点,与城市璀璨却隔绝的灯海不同,这里的星空低垂而亲切,与脚下的黄土地紧密相连。
爷爷张满仓依旧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望着星空,久久不语。许久,他才对坐在旁边的张建军说:“建军啊,诚娃是干大事的人。咱们帮不上啥忙,就别给他添乱。他在外头,不容易。家里这摊子,你得撑住了,让他安心。”
张建军重重地点了点头:“爸,我知道。”
李秀兰收拾着满院的狼藉,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她将电视里儿子的采访用录像机小心翼翼地录了下来,准备想儿子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这场起源于最顶级学术殿堂、席卷全国舆论的风暴,其最终、也是最深沉的回响,落回了这片质朴的黄土地。它带来的不仅是短暂的狂欢与荣耀,更是一种根植于血脉与乡土的、深沉的力量。这力量,是骄傲,是期盼,更是一份无声的承诺与支持。
无论张诚未来飞得多高、走得多远,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会记得,那颗照亮了学术星空的璀璨星辰,其根须,曾深深地扎在这里,汲取过最原本、最坚韧的力量。而这份来自乡土的回响,也将化作他未来征途上,最温暖而持久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