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沙尘撞进破庙，林风一脚踹开半塌的门板，肩头一软，差点跪倒。他咬牙撑住，把背上的人往神龛后一塞，背靠柱子喘了口气。宋青书鼻息微弱，嘴唇泛青，手指蜷着像冻僵的枯枝。
他刚想探手去摸脉，眼角忽然扫到香案后有人影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林风没出声，反手抽出长剑横在胸前，指节压着剑柄，低喝：“出来。”
香案后的布帘掀开，铁真真走了出来。她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身细窄，像是从哪家厨房顺来的菜刀改的。可那眼神，再也不是医馆里那个端药递水的温婉女子，倒像是盯着仇人看了二十年。
“你把他带来了。”她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刮过石板。
“我救他出来的。”林风没松剑，“怎么，你不认得这路数？地牢里的毒雾、机关、死人——天尊的地盘，我扛着他跑出来的。”
铁真真往前一步，刀尖直指他心口：“那你身上怎么会有谢家的东西？”
林风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甩在地上。铜牌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翻了个身，露出背面刻着的半个“谢”字。
“这个？”他说，“赌坊老板腰带上挂着的，我顺手摘的。你要不要看看它是不是真的？”
铁真真盯着那牌子，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她弯腰捡起，指尖抚过那道刻痕，像是碰到了烧红的铁。
“承脉令……”她嗓音发颤，“二十年前，谢家有个旁支长老，带着这块令叛出山庄，投了天尊。那一夜，三十六口人被杀，庄门被封，连灵位都被人砸了。”
林风皱眉：“所以你现在拿刀对着我，是因为觉得我也投了天尊？”
“你拿着它！”她猛地抬头，眼里全是火，“你还用夺命十三剑！燕十三早死了，谢晓峰也躲了这么多年，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拿着谢家的信物到处走？你以为这是江湖游侠的奇遇记？这是血债！是命换来的！”
话音未落，庙外三道黑光破空而至，快得连影子都没留下。
林风耳朵一动，剑已斜撩。三声轻响，飞钉被劈成六截，落在地上冒起青烟。可还没等他收势，那些碎片突然在空中炸开，化作一片银雨，直扑面门！
他猛仰头，剑锋回旋划出半圆，气流卷起地上积年的香灰，硬生生挡住那阵寒星。几根细针扎进柱子，尾部还在震颤。
“唐门暴雨梨花针。”他盯着那些针，声音冷了下来，“原来不光是天尊在追我，连唐家堡也掺和进来了。”
铁真真却没看他。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块铜牌，指节发白。可就在林风以为她终于清醒时，她忽然抬手，一刀砍向他后背！
刀风擦着衣角掠过，削断了几缕发丝。
林风旋身避让，左手一把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谁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想杀我？”
“你懂什么！”她挣不动，眼眶却红了，“你知道那年谢家死了多少人吗？就因为这块破牌子流出去，引来一群豺狼！江湖人说谢家剑天下第一，可没人替他们出头！你拿着它，还敢说自己清白？”
林风盯着她。
她不是装的。那股恨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像陈年的伤疤，碰一下就疼。
他慢慢松开手，退了一步。
“我要找谢晓峰。”他说，“不是为了毁他，也不是为了抢他的剑。我是想知道——为什么这套剑法，走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藏’字？燕十三自刎，谢晓峰隐姓埋名，你们一个个躲的躲、死的死，到底怕的是什么？”
铁真真握着刀，没动。
“我不信你。”她说。
“你可以不信。”林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宋青书快不行了，他中的是腐心瘴，再拖半个时辰，脑子就烂了。我知道你会点医术，不然那天在医馆也不会端药给我。现在，你是要继续拿刀砍我，还是先救人？”
铁真真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转身走向神龛，蹲下查看宋青书的脸色。手指搭上他手腕时，眉头猛地一跳。
“他经脉里有两股气。”她低声说，“一股是武当太极劲，另一股……像是强行灌进去的外力，正在跟他本身真气打架。”
林风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不止中毒。”她回头瞪他，“他是被人动过手脚！有人在他练功时逼他吸纳异种内力，想让他走火入魔！这不是天尊的手段，这是谢家禁术——‘引脉诀’！”
林风愣住。
谢家禁术？
怎么会出现在武当弟子身上？
他正要追问，头顶瓦片忽然一阵轻响。
不是脚步，是某种东西滑过屋脊的声音。
铁真真也听见了。她迅速抓起宋青书的手臂，将他拖到神像背后，自己挡在前面，刀横在身前。
林风没动。
他盯着屋顶，右手缓缓按在剑柄上。
片刻后，三枚透骨钉从破瓦缝里射下，角度刁钻，分别冲着宋青书藏身处、铁真真咽喉、他自己心口。
他挥剑格挡，这一次早有准备，剑气直接将飞钉震成粉末。可粉末刚散，又是一阵嗡鸣，那些碎屑竟在空中重组，再次化作九根细针，呈扇形扑来！
“又是这一招！”他低骂一声，剑势下沉，使出夺命十三剑中的“断渊式”，剑气如刀劈下，将针雨尽数斩落。
铁真真趁机扑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又迅速缩回。
“外面没人。”她压低声音，“但钉子是从东南角房檐射来的，那里有片矮墙，可以藏人。”
林风点头，目光却落在地上那些被劈开的针头上。他蹲下身，用剑尖挑起一根，借着残烛一看——针尾刻着极小的“唐”字。
“唐门的人不止会放暗器。”他说，“还会控针。这玩意儿能在空中变向，说明有人在远处用内力牵引。”
铁真真冷笑：“所以呢？你打算冲出去跟他们拼？你肩上的毒还没清干净，刚才那一剑已经牵动经脉了，你自己感觉不到？”
林风没答。
他确实感觉到了。左肩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着，一阵阵发麻，融合点的压制正在松动。但他不能停。
“你要是真想查谢家的事。”他站起身，剑尖点地，“就别在这儿跟我耗。你刚才说‘引脉诀’是谢家禁术，那为什么会在宋青书身上出现？他一个武当弟子，跟谢家有什么关系？”
铁真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因为二十年前那个叛逃的长老，姓宋。”
林风瞳孔一缩。
“宋青书……是他的后人？”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我知道，当年那场血案之后，谢家就把所有跟‘引脉诀’有关的记录全烧了。谁要是私自修炼，当场杖毙。可现在，这功夫却出现在一个武当弃徒身上——你说，是谁在背后动手？”
林风盯着她。
她不是在试探他，她是真的在找答案。
“所以你一直在查？”他问。
“我在等。”她说，“等一个能拿到谢家东西的人出现。等一个会用夺命十三剑的人站在我面前。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利用谢家的过去，把所有人往死路上推。”
林风看着她手中的短刀，又看了看地上的铜牌。
“那你现在找到了。”他说，“问题是——你准备怎么对待这个答案？”
铁真真没回答。
她只是把刀慢慢放下，却没有收鞘。烛光映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庙外风声渐紧，吹得残破的幡旗哗啦作响。
林风站在殿中央，左手扶着剑柄，右手指尖轻轻敲了敲大腿外侧——那是他每次思考时的小动作。
他还没想好下一步。
但有一点他知道：这块铜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赌坊。宋青书也不会莫名其妙中招。而铁真真今晚的愤怒，也不只是为了谢家。
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而他已经踩进了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