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跪在石阶上,膝盖压着湿滑的青苔,右手还死死攥着剑鞘。那股从丹田深处翻涌上来的力量像要将他整个人撕开,可偏偏又在某个节点被一股温和的力道拉住,像是有人在他体内打了结,不让它彻底崩裂。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剑柄上的裂纹还在渗出银光,雨水冲刷下,那光丝顺着剑脊流进石缝,消失不见。他盯着那道痕迹,忽然觉得这剑不像兵器,倒像个活物——饿了二十年,现在终于闻到了血味。
俞莲舟站在上方,灰袍贴背,一动不动。雨打在他肩头,顺着衣角滴落,节奏稳得像钟摆。
“第一问。”他开口,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雨声,“剑为何物?”
林风喉咙里滚了口血沫,咽下去,抬头:“是刀。”
俞莲舟眉梢微动。
“你说什么?”
“我说,剑就是一把刀。”林风咳了一声,嘴角扯出点笑,“削铁如泥也好,斩人如草也罢,不都是砍东西的家伙?有人拿它行侠,有人拿它作恶,但它本身没那么多讲究。你磨快了,它就杀人;你收着劲,它就能点穴。它不挑主,也不讲理。”
俞莲舟没点头,也没摇头。
“第二问。”他换了个姿势,左手垂下,右手轻轻搭在腰间佩剑的护手处,“剑道至境,是什么?”
林风闭了闭眼。
识海里系统提示还在闪:【融合条件达成,是否确认】。他没敢点,怕一走神,体内的两股气就炸了。可不回答,眼前这位也不会让他过去。
他想起昨夜在破庙,谢晓峰用木棍点地时说的三个字:“缓则清”。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调息口诀,现在才明白,那是心法。
“至境?”他睁开眼,声音低了些,“不是无招,也不是无剑。是我还能站在这儿,明明疼得想跪下,却偏要抬头看你一眼。”
俞莲舟目光一闪。
“继续。”
“我练过夺命十三剑,知道什么叫杀意连环,一剑接一剑,直到对方断气为止。我也看过太极剑谱,上面写的全是‘柔’‘顺’‘引’,听着像教人跳舞。可真到动手的时候,哪有那么多优雅?你不出手,就得死。”
他喘了口气,肩膀抖了一下。
“所以我觉得……至境不是放下剑,而是明知道挥出去会伤人,还是得挥。”
俞莲舟沉默片刻,忽然问:“第三问。”
林风心头一紧。
“若谢晓峰在此,你当如何?”
话音落下,林风猛地抬头。
不是因为问题难,是因为这句话像根针,扎进了他最近一直回避的事。
谢晓峰是谁?天下第一剑,三少爷,传说里的名字。可他在城隍庙顶见到的那个老头,穿得比乞丐还寒酸,说话慢吞吞,眼神浑浊,像随时会倒下。那样的人,真的配叫“天下第一”吗?
可他又确是只用一根木棍,就让他体内乱窜的剑气安静了三秒。
三秒,够做很多事了。
林风缓缓松开右手,任剑鞘滑落在地。金属与石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去捡。
反而抬起左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然后一步一步,站了起来。
腿还在抖,但他站直了。
“如果谢晓峰在这儿,”他说,“我会问他一件事。”
俞莲舟看着他。
“我会问,你当年为什么自废武功?是为了逃避江湖,还是……根本不在乎输赢了?”
没人回答。
风穿过松林,带起一阵沙沙声。
林风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拔剑!
这一剑没有章法,没有气势,甚至连目标都没有。他就这么朝着身旁那方石桌劈了下去。
剑锋入石三寸,裂痕炸开,一块桌面轰然碎裂,飞溅而出。
他收剑,横于胸前,呼吸粗重。
“我的答案是——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他说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还在抖,但握剑的姿势没变。
“我不求无敌,也不装慈悲。我想赢,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我也知道,赢了之后,未必能活得安心。就像现在,我体内这两股气,一个想杀,一个想和,它们天天打架,但我还得带着它们走路、说话、打架。”
他抬眼看向俞莲舟。
“你要问我信什么,我就信这个——剑不是用来超脱的,是用来面对的。面对敌人,面对自己,面对那些躲不开的事。”
雨忽然小了些。
俞莲舟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是真的笑出了声。
“好。”他说,“好一句‘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按在林风肩上。
掌心温热,那股暖意顺着经脉一路往下,竟真的让那股暴动的气息慢慢平复下来。
“你以为我要听你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那种话,留着哄小孩子吧。”俞莲舟收回手,“剑就是剑,人就是人。你能承认自己想赢,也能扛住赢的代价——这《太极剑》的口诀,我传你。”
林风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下一瞬,识海轰然震动。
【系统提示:检测到《太极剑》完整真意波动,符合终极融合条件】
【正在启动强制融合程序,消耗200融合点】
【融合中……】
体内原本对峙的两股气息骤然旋转,不再冲撞,而是开始缠绕,像两条蛇盘在一起,逐渐归于一体。疼痛仍在,但已不再是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胀感,仿佛全身经络都在被重新打通。
他咬牙,拄剑而立。
雨水顺着剑刃流下,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洼。水面上映出他的脸——苍白,狼狈,可眼睛亮得吓人。
“记住了。”俞莲舟退后一步,声音沉了下来,“太极不是让你躲,是教你怎么接。别人攻你一万次,你就接一万次。接不住,死;接住了,活。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剑道。”
林风点点头,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得发不出声。
只能抬起手,轻轻抚过剑身。
那道裂纹还在,银光却已隐去。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知道这把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听话了。
也许,是从前太听话了。
俞莲舟转身,拾级而上。
灰袍身影渐渐融入雨雾,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风仍站在原地,剑尖点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
隐龙镇,谢宅。那个据说埋着谢晓峰半生秘密的地方。天尊想让他去断魂崖,可他不信鬼话。真正该找的答案,从来不在坟头,而在活着的人心里。
他弯腰捡起掉落的剑鞘,套回剑身,动作缓慢但稳定。
然后迈步,踏上第二级台阶。
左脚刚落地,右臂忽然一麻。
剑柄一滑,整把剑歪斜着砸向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