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线断在半空，像一根被风吹断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缩回竹影深处。林风剑尖垂地，没有追。
他蹲下身，指尖蹭了蹭地面，一股极淡的腥气钻进鼻腔，像是晒干的河泥混着铁锈，又不像铁锈那么刺鼻。系统浮出一行字：【检测到蛊虫信息素残留，来源可追踪】。
他没吭声，只把手指在衣角擦了擦，然后对着石台方向低语一句：“别动。”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阿吉靠在石台上，脸色发白，没回应。林风也不等回应，转身就走。脚步不快，却一步跨出三尺，借着竹竿反弹之力，几个起落便没了影。
城西五里外有座破庙，早年香火断了，连土地爷的泥胎都被人推倒砸碎。如今只剩个歪斜的门框，檐角铜铃在夜风里晃，叮当响一声，隔好久才再响一声。
林风贴着墙根绕到后窗，碎瓦堆上铺了层薄沙，他踩上去，脚底竟没发出一点动静——来之前顺了药铺一包干燥粉，撒在鞋底，果然管用。
他伏在窗沿，往里看。
殿内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火苗，照出两个人影。一个坐，一个站。坐着的是个黑袍人，兜帽压得很低，肩线平直，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起伏。站着的那个背对窗户，身形瘦长，腰间佩剑，剑柄雕着扭曲的蛇纹。
是纪纲。
林风认得那把剑。三天前镇东口械斗，这人用它削断过三个刀客的手筋，手法干净利落，但不出杀招。典型的监视者路数——让你残，不让你死。
此刻纪纲正低声说着什么，语气恭敬却不卑微，像是执行命令的老手。
“……阿吉已经露面，身份确认无误。昨夜他与那小子在竹林饮酒，清心丹引发旧伤反噬，正是机会。”
黑袍人没动，只从袖中抽出一只玉瓶，轻轻放在供桌上。瓶身泛绿，液体微漾。
林风瞳孔一缩。
和慕容秋荻拿的那只一模一样。
“首领的意思？”黑袍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沙砾。
“阿吉必须死。”纪纲顿了顿，“燕十三也必须死。”
黑袍人低笑一声：“夺命十五剑若现世，天下无人可控。唯天尊可掌。”
“属下明白。”
“你去安排刺杀，不必亲自动手。放出风声，就说谢晓峰重现江湖，悬赏千两黄金。江湖人见钱眼开，自会替我们磨他的剑。”
纪纲点头：“可那姓林的小子呢？他已得燕十三部分传承，剑法诡异，且能融合功法。”
黑袍人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指尖一抹暗红光泽闪过，像是涂了某种药膏。他缓缓道：“他是变数，但也可能是钥匙。先让他活着，看看他能把多少剑法融在一起。等他拼出完整的‘十五剑’雏形，再收网不迟。”
林风心头一震。
融合点的事，竟也被他们盯上了。
他屏住呼吸，指甲掐进掌心，提醒自己别乱动。现在冲进去，就是送死。
殿内灯火忽闪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黑袍人突然抬头，望向窗户方向。
“谁？”
纪纲瞬间拔剑半寸，目光扫来。
林风贴紧墙面，连睫毛都不敢眨。他知道，这种级别的高手，有时不是靠耳朵听，而是靠皮肤感知空气流动。
可刚才那一瞬，他却是屏住了呼吸。
难道真是风吹的？
黑袍人盯着窗缝看了几息，终于收回视线：“最近总有东西在动。你查过庙外痕迹吗？”
“查过。”纪纲收剑，“只有野狗爪印，还有风刮来的落叶。”
“小心些。”黑袍人起身，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他转身时，兜帽滑落半边，露出左脸。
林风猛地咬住嘴唇。
那张脸，眉骨高耸，眼角细长，和慕容秋荻像得惊人。只是多了一道疤，从眉尾斜划至颧骨，像是被什么带钩的兵器划过。
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检测到高阶蛊术残留，“血引蛊”变种，源自慕容家族秘传，使用者具备宗师中期以上修为】。
林风脑子嗡了一声。
原来如此。
天尊不是靠权势统合江湖势力，而是用蛊毒控制核心人物。慕容秋荻中了七日蚀心蛊，眼前这人却能操控蛊术——说明她不是源头，而是棋子中的棋子。
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她的亲人。妹妹？堂姐？族姑？
不管是谁，地位显然更高。
“三少爷的剑谱残页，找到了吗？”黑袍人重新拉好兜帽，声音恢复平静。
“还在搜。”纪纲道，“据传最后一页藏在神剑山庄密室，需谢家血脉才能开启。但我们的人进不去。”
“不急。”黑袍人踱步两圈，“阿吉既然现身，迟早会回庄。等他回去那一刻，就是收网之时。燕十三的剑法，谢家的剑意，再加上那个能融合一切的疯小子……到时候，十五剑不再只是传说。”
林风听得脊背发凉。
这些人不是想杀人，他们是想造一把剑——一把集齐所有顶尖剑道精华的终极之剑，然后握在自己手里。
他缓缓后退，脚踩在事先撒好的细沙上，每一步都轻如落叶。只要不惊动空气流动，就不会暴露。
眼看就要退出窗沿，他忽然停住。
袖口勾到了一块凸起的砖石，撕拉一声，扯下一小片布角。
是黑袍人的衣料。
他迅速捡起，攥进掌心，然后借梯云纵跃上横梁，贴着屋顶倒挂前行，直到翻出庙顶，落地无声。
百步之外，他才敢停下喘气。
掌心摊开，那片布屑泛着微光，像是浸过某种药水。系统开始解析：【材质：西域冰蚕丝，染料含蛊虫血渍，匹配度87%——关联人物：慕容氏旁支】。
他冷笑一声。
还真是亲戚套亲戚，蛊虫串蛊虫。
正要收起布片，远处破庙铜铃忽然又响了一声。
叮——
比之前慢，像是被人碰了一下。
林风眯起眼。
刚才他明明看见两人还在殿内说话，怎么会有铃响？
除非……
有人从正门进出。
他慢慢伏低身子，重新朝破庙摸去。
这次他没走窗边，而是绕到正门前的香炉残骸后蹲下。炉底积灰未动，但门槛内侧的地面上，有一串湿痕，像是刚走过水洼留下的。
他伸手一摸，指尖沾了点黏液，凑近闻了闻——还是那股腥味，但更浓，带着腐草气息。
系统提示：【检测到活体蛊虫分泌物，新鲜度不足两刻钟】。
也就是说，刚刚有人进出过。
可殿内灯火依旧亮着，人呢？
林风绕到侧面塌墙处，探头一看，顿时浑身绷紧。
殿内空无一人。
油灯还燃着，供桌上的玉瓶也没动，可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他跃入殿中，第一反应是看地面。
青砖缝隙里，有几道极细的划痕，呈放射状，像是地板曾被人掀开又合上。他蹲下身，用剑尖轻轻撬动其中一块砖。
咔哒。
砖块下沉半寸，旁边一道暗门缓缓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冷风从洞口涌出，带着陈年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那是蛊虫饲养房的味道。
他站在洞口，没立刻下去。
他知道，只要踏进去一步，就再也不能全身而退。
可他也知道，如果不进去，明天可能就会有人拿着解药，逼阿吉亲手写下剑谱。
他深吸一口气，将布屑塞进怀里，抽出长剑，剑尖朝下，一步步走入地道。
阶梯潮湿，脚下打滑。走到一半，他忽然听见下方传来低语。
“……试验体第三批已注入融合血清，目前存活率百分之三十。有个孩子撑了六天，临死前喊出了‘燕十三’的名字。”
是纪纲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冷冷接道：“继续试。我要看到真正的‘融合剑体’诞生。”
林风握紧剑柄，指甲嵌进鱼皮鞘。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天尊要放任他一路赢下去。
他们不是怕他变强。
他们是等着他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