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指还悬在眉心前,金针尖上凝着一滴干涸的血。他盯着第十三座石塔中央那点微光,呼吸压得极低。
就在他准备刺出的一瞬,慕容秋荻动了。
她没看林风,也没再看谢晓峰,只是忽然抬手,将玉佩抛入海中。那动作轻得像放下一件旧物,却又决绝得不容挽回。下一刻,她拔剑,剑锋直取谢晓峰咽喉,速度快得连风都来不及分开。
林风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一剑不是试探,也不是威胁——是要命。
体内真气只剩三成,经脉仍像被火燎过一般灼痛,但他不能等。指尖一弹,那根染血的金针脱手飞出,划出一道细不可察的银线,精准击中慕容秋荻手腕内侧穴道。
剑势偏了半寸。
寒光掠过谢晓峰脖颈,擦出一道浅痕。血珠刚渗出来就被热浪蒸干。可那一剑的余劲已斩入地面,轰然炸开一道裂口,岩层下传来沉闷的咆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苏醒。
脚下的岛屿猛地一震。
远处山体崩裂,赤红的岩浆自裂缝喷涌而出,如同地下囚禁多年的怒龙终于挣脱锁链。热浪扑面而来,吹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天空被映成暗红色,海面也开始翻滚沸腾。
“系统提示:检测到灭世级危机,建议立即使用夺命十四剑,以杀破生。”
林风心头一紧。他确实学过夺命十四剑,那是燕十三穷尽一生才创出的毁灭之招,一旦使出,方圆十丈内万物皆毁。可现在用这招劈向岩流?只会让地脉彻底断裂,整座岛瞬间沉没。
他咬牙,强行压下催动杀招的本能。
谢晓峰站在原地,木棍轻轻点地,目光却落在不断喷发的火山口。他没有退,也没有出手,只是缓缓闭眼,再睁开时,手中木棍已斜斜插入地面三寸。
一股柔劲顺着棍身传入地底,竟让喷涌的岩浆微微一顿。
“燕兄。”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轰鸣,“剑下无生死,唯有道。”
林风浑身一震。
这句话他听过太多次。擂台上,破阵时,甚至在心魔幻境里,谢晓峰都说得云淡风轻。可直到此刻,面对滔天熔岩,他才真正听懂——剑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破敌,而是为了守住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剑。
剑柄上还沾着刚才那一针挑破心魔时留下的血迹,已经发黑。他忽然想起铁真真在医馆里教他认药草时说的话:“阿吉哥说,再毒的草也有解法,因为天地不让死绝,总留一线生机。”
生机。
不是杀,是生。
他缓缓收剑归鞘,双手合握剑柄,深吸一口气,再拔——
这一次,剑尖没有泛起凌厉青芒,反而涌出一层温润光华,像是晨曦初照时湖面泛起的薄雾。他横剑于胸前,剑尖指向天空,体内残存的真气不再奔腾冲撞,而是如溪流般缓缓运转,与太极剑意交融,又夹杂着一丝夺命剑的锐气,却不带半分杀意。
一剑劈下。
剑气离体,并未斩向火山口,而是斜斜向上展开,化作一道弧形光幕,自天而降,笼罩整座孤岛。光幕落地后迅速延展,与十三座石塔隐隐共鸣,竟将喷发的岩浆逼回地底裂缝,余波也被牢牢挡在外面。
岛屿的震动渐渐平息。
热浪退去,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硫磺味。光幕仍在,像一层透明的壳,护住了这片即将毁灭的土地。
慕容秋荻站在断魂崖边,望着眼前一幕,久久不动。
她手中的剑垂着,剑尖滴落最后一滴血,不知是她的,还是谢晓峰的。她脸上没有恨,也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光幕,像是在看一场梦的终结。
良久,她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几乎被海浪盖过,但眼神却亮了一下,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谢晓峰。”她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刚才那个挥剑欲杀的人,“你赢了。”
谢晓峰没答话。
她也不需要他回答。
“不是因为你躲了十年,也不是因为你签了那份婚书。”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是你现在站在这里,不躲,也不还手,还护住了这座岛。”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风,又回到谢晓峰身上。
“你说剑下无生死,唯有道。我以前不信。我觉得江湖只有仇,只有债,只有血偿。”她苦笑一声,“可今天我看见了——有人真能把剑变成活路。”
说完,她反手一转,剑刃调头,对准自己胸口。
林风瞳孔骤缩:“等等!”
他想冲过去,但身体跟不上念头。真气耗尽的反噬瞬间袭来,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谢晓峰依旧站着,木棍插在土里,纹丝未动。
慕容秋荻的动作很稳,没有犹豫,也没有颤抖。剑锋刺入胸膛时,她甚至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你们走吧。”她低声说,声音已经开始发虚,“我不欠谁了,谁也不欠我。”
她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坠向崖下翻涌的海水。白裙在风中飘了一下,随即被浪吞没。
海面荡开一圈涟漪,很快又被潮水抹平。
林风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手指抠进沙里。他想站起来,腿却抖得厉害。光幕还在头顶流转,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谢晓峰终于动了。
他弯腰,拔出木棍,慢慢走到崖边,望了一眼海面,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林风身边。
“还能撑住?”他问。
林风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就别撑了。”谢晓峰把木棍递过去,“拄着。”
林风伸手去接,指尖碰到棍身时,忽然注意到谢晓峰左手仍贴在腰侧,姿势古怪,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他想起刚才那一幕——就在慕容秋荻拔剑前,谢晓峰也是这个动作。
他张了张嘴,想问。
谢晓峰却先开了口:“她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回头?”
林风一怔。
他回忆那一瞬间。慕容秋荻倒下的时候,脸朝着天空,嘴角带着笑,眼睛闭着,像睡着了。
“没有。”他说。
谢晓峰点点头,像是得到了某个答案。他抬头看向光幕外渐渐恢复平静的海面,风吹起他的衣角,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林风扶着木棍勉强站起,抬头望着那层护岛的光幕。它还在运转,由他的剑气维持,可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运功。
就在这时,脚下大地又是一颤。
不是火山,也不是地震。
而是十三座石塔同时发出嗡鸣,塔身裂开细缝,一道道黑影从缝隙中渗出,像烟又不像烟,缓缓升空,在光幕上方凝聚成一片扭曲的云。
林风抬头,瞳孔收缩。
那云的形状,竟隐约拼成了一个“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