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压得耳膜生疼,林风悬在沉船前方,脚踝上的触须断口还在往外渗着墨绿液体。那截断须缓缓沉向海底,像一条死去的蛇。他没动,也没急着挣脱剩下的束缚——刚才那一划已经惊动了东西。
那团黑影停在舱门前,不动,也不退。幽蓝的眼瞳像是两盏沉了千年的灯,照着他,却不带杀意,倒像是……审视。
他屏住呼吸,体内真气一丝都不敢运转。逆脉加身的状态还在,疼痛如细针扎在经络里,反而让他更清醒。他知道,现在不是逃,也不是战,而是能不能进。
沉船内部有光,极淡的一层金纹,在断裂的甲板缝隙间游走,像是某种符咒在缓慢呼吸。黑鱼皮鞘贴在他腰侧,微微发烫,不再是之前的指引震动,而是一种近乎焦躁的嗡鸣。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朝着那道开启的舱门方向虚按。脑海中闪过易筋经残页上那句“气若游丝,意先于形”。不是用劲,不是破障,是把自己变成一缕烟,一缕不会惊动守夜人的气息。
他开始散功。
周身真气一点点收回丹田,压缩成豆粒大小的一团,藏于膻中穴深处。肌肉松弛,心跳放缓,连眼神都放空。这不是隐藏,是“消失”。他记得小时候偷看谢晓峰练剑,老人说过一句:“高手过招,胜负不在出手,而在你有没有‘存在’。”
此刻,他选择了不存在。
屏障无声裂开一道缝隙,如同水面被无形的手拨开。他顺着那股微不可察的牵引力,滑了进去。
舱内比想象中干净。没有腐朽的木屑,没有海藻缠绕,反倒像一间被封存多年的武堂。四壁刻满古字,笔锋凌厉,似剑非剑,似经非经。正中央,一块玉简悬浮在水中,缓缓旋转,泛着微弱金光。
林风游近,伸手触去。
指尖刚碰上玉简,识海轰然炸开。
无数剑影交错,从四面八方刺来,不是攻他肉身,而是直插神魂。他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可就在即将失神的刹那,逆脉之痛猛地窜上脊椎,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捅穿天灵盖——痛让他稳住了。
他咬牙撑住,任那些剑影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终于,所有光影归一,凝成八个大字:
**斩道者,斩己道也。**
不是口号,不是警语,是法则。这八个字一出,整个空间的水都静了,连时间都像是被冻住。
他喘了口气,冷汗混着海水往下淌。识海里,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高阶武学本源信息流,是否启动深度解析?】
“解析。”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解析中……】
【目标武学:达摩手札·终章】
【核心理念:斩道——非斩敌,非斩法,乃斩自身之道。欲掌此道,需自废现有武功,重修根基。】
【附加代价:每次使用斩道之力,将永久折损寿元三年。当前框架融合度30%,可用次数:3】
林风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好家伙,原来天下最强的路,是先把自己的路砸了?”
他喃喃,“我还以为要牺牲点血、断根骨头,结果你让我把吃过的饭全吐出来,再重新嚼一遍?”
可笑归笑,他没退。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装不回盲了。就像他第一次见谢晓峰坐在破庙里吃饭,碗里只有半勺白粥,却吃得像在品千年佳酿——那时候他就懂了,真正的剑,不在手上,在心上。
而现在,这“斩道”,是要连心上的路都砍断。
他盯着玉简,忽然伸手,一把将它握入掌心。
轰!
玉简炸成金粉,瞬间被黑鱼皮鞘吸走。剑鞘剧烈震颤,像是吞了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掌心发麻。一股冰冷至极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上来,不是真气,也不是寒毒,而是一种“否定”——仿佛这把剑在告诉他:你过去的一切,都不算数了。
【斩道基础框架已融合】
【首次启用条件解锁:需主动放弃一次必胜之机】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背后水流猛然翻涌。
那只海怪冲了进来。
八条巨腕狂舞,其中一条直扑他后心,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来不及生成。林风本能想躲,可就在闪念之间,他意识到——这船太窄,闪不开。
于是他不闪。
反而迎着那条触手,往前踏了半步。
梯云纵的轻身法残留在脚下,借着水流反冲,他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前一窜,险之又险地让触手擦着肩头掠过。可对方早有预判,另一条腕足早已埋伏在侧,猛地收紧,锁向他咽喉。
他抬手,拔剑三寸。
剑未出鞘,剑气先发。一道暗红弧光斩出,激荡水流,形成短暂真空反推。他借势后仰,双脚蹬在舱壁,再度拉开距离。
可海怪不给他喘息机会。第三条触手从头顶扑下,带着吞噬真气的阴劲,直贯天灵。
林风闭眼。
逆脉之痛在此刻成了他的引路石。他不再压制那股痛感,反而顺着它走,让疼痛牵动剑意,在经脉中逆行一周天。十五剑前几式在识海飞速闪过,直到第四式的雏形浮现——那一招他曾在斗兽场中悟出,名为“逆血断脉”,但始终差一线火候。
而现在,这一线,被痛与危局硬生生撕开了。
他睁眼,剑出鞘五寸。
不是劈,不是刺,而是“断”。
“断我之路,亦断汝之念!”
剑光一闪,如夜幕被刀割开。
那条扑下的触手齐根而断,断口平整如镜,墨绿血液喷涌而出,染得整片水域浑浊不堪。海怪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像是受伤的鲸,庞大的身躯缓缓后退,退回舱门阴影之中。
林风站在原地,剑尖微垂。
黑鱼皮鞘还在震,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麻。他知道,刚才那一剑,不只是斩了触手,也斩了他自己的一部分——那一瞬间,他放弃了用太极剑圆转卸力的机会,放弃了用圣火令霸道强拼的可能,而是选择了“断”。
那是斩道的第一课。
玉简虽碎,但那八个字还在他脑子里盘旋:**斩道者,斩己道也。**
他低头看剑鞘,又抬头看向黑暗中的海怪。对方没死,也没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幽蓝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等待什么。
系统界面浮现在识海边缘,两个选项缓缓浮现——
**战斗:消耗一次斩道使用权,直接终结威胁。**
**忍耐:保留机会,维持现状,等待更合适时机。**
林风没动。
他知道,选哪个都不轻松。一个折寿三年,一个可能葬身海底。
他缓缓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指节因为长时间紧握剑柄而泛白。喉咙干得发痒,想骂人,又觉得好笑。
“老子练了十几年,打了一百多架,抢秘籍、闯机关、被人扎针、被歌声洗脑……”
他低声说,“结果到头来,最大的敌人是我自己?”
话音未落,黑鱼皮鞘突然一震。
一道极细的金线从鞘底升起,顺着剑柄爬上来,在水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
林风瞳孔一缩。
那道金线,指向的不是海怪,而是他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