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站在松林边缘,右手还搭在剑柄上,脚下的山泥湿漉漉的,鞋底微微打滑。他刚迈出一步,那声咳嗽就从林子深处传了出来,低哑得像是枯枝被慢慢折断。
他停住。
不是因为怕,而是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咳一下,停三息,再咳半声,像某种暗号,又像故意让人听出破绽。
“小子,你身上那股剑味……是从哪座坟里挖出来的?”
话音落定,林风没答,也没动。他只是把左脚往后撤了半寸,重心落在后腿,剑鞘前倾一寸,不显敌意,也不示弱。
他知道,这时候乱动,等于承认自己心虚。
林子静得反常。风停了,连刚才那只乌鸦也没再叫。他眯起眼,顺着声音方向望去,五步外一块青石上坐着个老人,灰白头发披散着,衣服破得像是被猫抓过,可偏偏一点尘土都没沾。
更怪的是,他脚下那圈落叶正缓缓转着,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在动,一圈接一圈,像水面上的涟漪。
林风心头一跳。
这不是内力外放,也不是轻功敛息。这是……对空间的细微扰动。就像他在生死幻境里看到的,能量罩扭曲攻击轨迹时的那种波动。
他缓缓松开剑柄,双手垂下,语气平平:“我练的剑,没人教。”
老者这才睁开眼,眼皮耷拉,眼神却亮得吓人,像夜里突然擦着的火石。
“没人教?”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那你这一身剑气,怎么东一股西一股的?谢家的凌厉,武当的圆转,还有古墓派那点阴柔劲儿,全混在一起,跟炖杂菜似的。”
林风眉梢一挑。
这些名字,他一个都没提过。系统融合来的技法,也从不外露。这老头是怎么一眼看穿的?
“混就混了。”他说,“菜炖得好,一样下饭。”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笑声干巴巴的,却震得树叶簌簌抖。
“有意思。以前那些所谓剑道传人,一个个端着架子,生怕沾了别家味道,脏了‘正宗’二字。结果呢?练到死也就那么几招翻来覆去。”他抬起手,枯瘦的手指朝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银线凭空出现,悬在半空,久久不散,像是用刀刻进空气里的痕迹。
林风瞳孔一缩。
这不是剑光,也不是真气外放。这是“意留痕”——将剑意嵌入空间纹理,留下短暂印记。他只在逍遥派残卷里见过描述,从未亲眼所见。
“你懂这个?”老者盯着他,“还是说,你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道之隙’?”
林风没急着回答。他蹲下身,抽出长剑,剑尖点地,闭上眼。
他想起生死幻境最后那一刻——机关纹路崩裂的瞬间,他不是靠力量破局,而是顺着那条最细的裂缝,把剑意送了进去,像一根针穿过针眼。
他用剑尖在地上缓缓画出一道波纹状的痕迹,不多不少,七拐八折,正是当年破解规则的那一笔。
老者不笑了。
他盯着地上的剑痕,看了足足十息,忽然叹了口气:“原来你真见过‘道之隙’。”
林风睁眼:“那是什么?”
“是剑修走投无路时,踩出来的路。”老者缓缓站起身,动作不快,可林风竟没看清他是怎么站起来的,“当招式、内力、境界全都到头了,有人就开始琢磨——能不能让剑,走一条‘不在地上’的路?”
林风心头一震。
“不在地上”的路?
——跳过中间距离?
——提前投放剑意?
——拟态跳跃?
这不正是他这几日苦思的方向吗?
“三百里外,西北方向,有座废弃祭坛。”老者望向远处山脊,“那是上古人用来观星的地方,地脉交错,天地之势汇聚,能在空中留下‘裂纹’。他们管那叫‘剑穿虚’。”
林风呼吸微重:“现在还能见到?”
“不能。”老者摇头,“但遗迹还在。结构和逍遥派旧址同源,若你能进去核心,或许能感应到残留的‘隙感’。”
林风沉默片刻,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老者看了他一眼:“因为你画的那道痕,是对的。错的人,画不出来。”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不快,可每一步落下,身影就淡一分,走到第三步时,整个人像被雾吞了,只剩衣角在空气中晃了一下,便彻底消失。
林风站着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轻功,也不是障眼法。这是利用空间细微扭曲,实现短距“隐迹”。比瞬移差远了,可已经是凡人能触及的极限。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道剑痕,又抬头望向西北方向。天色已暗,山影如墨,可他心里却亮了一块。
他收剑入鞘,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自言自语:“看来这顿饭,得走远点才能吃上了。”
他迈步出发,步伐比之前稳了许多。不是因为伤好了,是因为心里有了方向。
山路难行,泥泞湿滑,他走得不快,但没停。途中路过一处断崖,他停下看了看,从怀里摸出那块商队给的木牌,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然后塞回袖中。
“赵家庄的酒,下次再说吧。”
他继续走。
夜风渐起,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右手习惯性地搭在剑柄上,指尖偶尔摩挲一下剑穗。这把剑陪他打了几十场,砍过人,也劈过树,剑刃上有豁口,剑柄缠着的布条也发黑了。
可他知道,真正要变的,不是剑,是出剑之前的那一念。
他回忆老者划出的那道银线,试着在脑子里模拟——如果那一划不是用手,而是用意念,直接把剑意甩到敌人身后呢?
念头刚起,右臂忽然一抽。
不是旧伤发作,是经脉里传来一阵异样的麻,像是有根线从丹田直窜到指尖,又猛地断了。
他皱眉停下,盘膝坐下,调息片刻,发现真气运转并无阻塞,可刚才那一瞬的“投放感”,却真实存在。
“系统没提示……说明还不够格。”他苦笑,“但至少,路没走偏。”
他重新起身,继续赶路。
越往西北,山势越陡,树木也越稀。到了后半夜,他翻过一座山梁,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荒草齐腰,中央立着几根断裂的石柱,呈环形分布,像是被雷劈过的神庙遗址。
他走近一根石柱,伸手摸了摸表面。石头冰冷,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倒像是某种轨迹记录。
他掏出火折子,点亮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纹路……和他在生死幻境里破解的机关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他沿着石柱走了一圈,数了数,一共七根,方位对应北斗。正中央是个凹陷的圆形平台,边缘有烧灼痕迹,像是经常点燃什么东西。
“祭坛……真是祭坛。”
他站在平台中央,闭上眼,试着调动剑意,按照老者说的“隙感”去感知周围。
起初什么都没有。
后来,他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阻力,像是空气里藏着一层看不见的膜,剑意扫过去,会有一点滞涩感。
他睁开眼,拔剑,缓慢刺出一剑。
剑尖行至中途,那层滞涩忽然增强,紧接着,剑锋前方约半尺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像热浪蒸腾。
林风心跳加快。
他再次出剑,这次更快,更准,剑意集中于一点,直冲那扭曲区域。
“嗤——”
一声轻响,剑锋仿佛划破了什么。
刹那间,他感觉整条右臂被一股反力拽了一下,像是剑尖穿过了另一层空间,又猛地弹回来。
他踉跄一步,差点跪倒。
缓了好一会儿,才喘匀气。
“原来……这才是‘穿虚’。”
他低头看着剑尖,那里有一丝极淡的银光,正缓缓消散。
就像老者划出的那道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