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桌角还差一厘米。小李那一声咳嗽像根线，把他从即将启动的节奏里猛地拽了出来。
他慢慢收回手，顺手把笔记本合上，发出“啪”一声轻响。办公室没人抬头，但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下，是故意的——得让身体记住这个动作的分寸：想听谁心里话，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明显。
他打开电脑，调出项目日志。光标在时间戳上跳了跳，他一条条往下翻，像是在查账，其实是在对答案。昨天预知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回放：老赵坐在老板对面，手指敲桌子，说他数据没交。可系统记录清清楚楚，文件上传时间比截止早了整整四十分钟。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他低声嘟囔，顺手把所有相关邮件打包，拖进一个新文件夹，起名叫“澄清备查”。这名字取得一本正经，其实意思就一句：你要是敢瞎说，我就当场打脸。
正准备锁屏，大番薯探头过来，嘴里叼着一根吸管，杯子里晃着半杯奶茶。
“你还在这儿？”他含糊地问，“我都回来第三趟了，第一趟是取充电器，第二趟是拿饼干，第三趟……是为了证明我有事没事都能来回走。”
“那你现在是要第几趟？”老夫子问。
“第四趟，来问你中午吃啥。”大番薯把吸管咬扁了，“我刚路过茶水间，听见老赵跟人说要找老板汇报紧急事项，神神秘秘的，像在策划抢银行。”
老夫子眼皮没动，手指却轻轻敲了三下键盘边缘。
嗡的一声，太阳穴又胀起来。
断断续续的声音钻进耳朵：“……必须赶在他前面……老板最讨厌拖延……这次证据齐全……”
是老赵的心声，杂音比昨天少，但语气更狠。
他闭眼两秒，再睁眼时已经笑了。看表，十点十七分。
他掏出手机，飞快打字：【帮我盯着老赵啥时候进boss办公室】，发给了大番薯。
大番薯低头瞅了眼手机，抬头看他：“你不会又要搞什么‘精准反击’吧？上次你说要揭穿他偷用公司打印机打减肥餐单，结果人家真是为了健康。”
“那次是我判断失误。”老夫子淡淡道，“但这次不一样。”
“咋不一样？”
“因为这次，我不仅知道他要干啥，还知道他打算咋说。”
大番薯眨眨眼，没听懂，但照做了。他转身坐回去，假装认真敲键盘，眼睛却一直瞄着斜前方。
老夫子则不慌不忙地插上U盘，拷贝资料。每一份都打了时间水印，连客户回执邮件都重新导出pdF，加了数字签名。他做事向来细致，但这回细得有点过分——连文件名都改成了《关于项目交付时间节点的说明及佐证材料_v3_final_确认版》。
“你这命名方式，比我身份证号还严谨。”大番薯忍不住吐槽。
“等会儿可能要用它救命。”老夫子拔下U盘，塞进衬衫口袋，又抽出一张打印好的材料，折好塞进文件夹。
两人正说着，大番薯手机震了一下。
他一看，立刻朝老夫子眨了三下眼。
老夫子起身，端起桌上那杯凉透的咖啡，慢悠悠往老板办公室方向走。经过老赵工位时，对方正低头整理文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赵哥，去开会？”他随口问了一句。
老赵抬头，眼神闪了一下：“嗯，有点事跟老板汇报。”
“哦，那正好。”老夫子点点头，“我也去。”
老赵脸色微变：“你？你有什么事？”
“进度汇报。”他笑，“顺便看看有没有新任务。”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办公室门口。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传来老板接电话的声音。
老夫子站在门外，喝了口冷咖啡，味道苦得像中药。但他没皱眉，反而觉得挺提神。
门内，老赵已经坐下了，声音突然拔高：“老板，有件事我必须反映——老夫子那份核心报告，根本没按时提交！客户那边都投诉了，说是影响了决策流程！”
老夫子推开门，笑容不变：“正好我也来汇报进度。”
老板抬头，脸上写着“怎么又来一个”。
老赵猛地回头，差点扭到脖子：“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你在说我？”老夫子把U盘放在桌上，“那我得解释一下。”
老板摆摆手：“你们一个一个说，别抢话。”
老赵抢先开口：“我说的是事实！系统显示他上传时间是下午三点二十七分，而截止时间是上午十一点！整整晚了四个多小时！”
老夫子不急，掏出U盘插进电脑，打开一个视频文件：“您看这个。”
屏幕上跳出一段录屏：日期、时间、操作步骤一清二楚。鼠标点击上传按钮的时间，赫然是上午十点五十三分。
“这是系统自动保存的操作日志。”他说，“上传成功后，我还收到了平台回执。”
老板凑近看了两眼：“那为什么显示三点二十七分？”
“因为那天服务器同步延迟。”老夫子调出运维通知，“技术部发过公告，当天下午两点才完成全节点校准。所以后台时间统一回滚到了实际操作时刻。”
他顿了顿：“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It。”
老板皱眉，转头看向老赵：“那你刚才说的‘客户投诉’又是怎么回事？”
老夫子早有准备，打开另一封邮件：“这是客户发给我们的反馈函，原文写的是‘财务部提供的预算表有误’，和我负责的模块完全无关。”
他把邮件投影到白板上，指着落款时间：“而且这封信是发给整个项目组的，老赵当时也在收件人名单里。”
办公室安静了几秒。
老赵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动了动，挤出一句：“可能是我看错了……但至少他确实迟交了！”
“我没迟交。”老夫子声音平稳，“倒是你——上周报销的两笔差旅费，漏填了发票编号，财务让我复核的时候才发现。要是被审计查出来，算谁的责任？”
老赵整个人僵住。
老板拧起眉头：“这事你怎么没报备？”
“我……我以为补上就行……”老赵结巴起来。
“这种事不能马虎。”老板语气沉了下去，“下次再这样，直接扣绩效。”
老夫子收起U盘，微微一笑：“那没事的话，我先回去工作了。”
走出办公室时，他听见背后传来老板训话的声音，还有老赵支支吾吾的辩解。
回到座位，他把U盘重新插进电脑，开始备份资料。屏幕右下角弹出传输进度条，百分之六十。
大番薯凑过来，压低声音：“怎么样？打脸成功没？”
“差不多。”老夫子看着打印机指示灯一闪一闪，“不过戏才刚开始。”
“你还想干嘛？”
“没想干嘛。”他笑了笑，“就是觉得，有些人啊，总以为自己藏得好，其实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
他伸手点了点打印机面板，按下了“继续”。
墨盒转动起来，纸张缓缓送出。
第一张纸上，打印的是一份报销单扫描件。
第二张，是老赵亲笔签名的审批表。
第三张，标题写着：**异常操作记录汇总（自动生成）**。
老夫子盯着那行字，没说话。
打印机咔嗒一声，吐出第四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