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瓷瓶底款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反光。
拍卖师的手停在半空，话说到一半卡住了。他抬头看向老夫子，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台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真的假的？”
“刚才不是说八十万起拍吗？怎么突然就不对了？”
前排那个戴手套的男人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你谁啊？一句话就说是假的？你知道这瓶子值多少钱吗？我刚举牌你就出来搅局，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老夫子没动。
他就站在过道中间，西装笔挺，袖口的暗纹徽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他看着那人，语气不急也不恼：“你是张德海吧？上周三下午三点，在城南古玩街东头第三家摊位，你拿一只仿青花瓷碗冒充明代官窑，被老板认出来。争执时打翻热水壶，烫伤了左手掌心。”
全场一静。
张德海下意识把手缩到背后，但已经晚了。他的动作太明显，手套也没摘。
旁边穿黑夹克的高个子也站了起来，嗓门更大：“胡说八道！我们是来支持慈善的，你这么搞是要破坏活动吗？我要投诉你！”
老夫子这才把目光转向他：“你是他表哥，走路有点外八字，右脚踝受过伤。昨晚十一点四十七分，你从侧门进了会展中心的仓储区，手里拎着工具箱。你在三号展柜前蹲了三分零九秒，换了标签。监控拍到了你的背影，步态分析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八。”
高个子脸色变了。
他往后退了半步，想装作没事，可腿有点僵。
中间那个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男人突然抬头，眼神慌乱。他是张德海的弟弟，负责用手机刷暗号指挥竞价节奏。现在计划被打乱，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老夫子抬起手腕，轻轻按了一下表盘边缘。
下一秒，宴会厅侧面的大屏幕一闪，调出了安保系统的监控画面。时间戳显示是昨天深夜，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走进仓储区，弯腰换标签的动作清晰可见。
镜头拉近，虽然看不清脸，但那人走路时右脚拖地的样子，和现在站在这里的高个子一模一样。
人群哗然。
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直接站起身往这边看。
拍卖师额头冒汗，手里的锤子都快拿不稳了：“这……这太严重了，我得找主办方……”
“不用。”老夫子打断他，“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把瓶子拿到灯光下来，正面照五秒，然后看底款。”
“为什么？”
“因为真正的珐琅彩瓶，底款釉料里含有微量金属，强光照射会有微弱反光。这是工艺特征，做不了假。而你们现在这个，底款是喷漆压印的，不会反光。”
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瓶子被端上舞台中央，聚光灯再次打下。
五秒后，所有人凑近看。
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连最细微的光泽都没有。
拍卖师的脸彻底白了。
他转头看向后台方向，声音发抖：“暂停拍卖……立刻暂停！”
张德海突然大吼一声：“你血口喷人！我要告你诽谤！”
他往前冲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抢拍卖师手里的麦克风。
老夫子反应更快。
他又按了一下腕表，低声说了句：“信号已发。”
两秒钟后，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从会场两侧快步走来。一人直接拦住张德海，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往下压：“先生，请冷静。”
另一人迅速绕到展台后方，挡在高个子面前，不让他靠近瓷瓶。
“我们没干坏事！”张德海挣扎着，“你们凭什么拦我？这是公开场合，我有发言权！”
“你有权利说话。”老夫子走到舞台边，声音不高但清楚，“但你没有权利用假货骗走别人的善款。”
“谁说是假的？你说是就是？你有什么证据？”张德海还在喊。
老夫子看向大屏幕：“第一，真品三天前已正式撤拍，运输公司有函件，主办方官网发过公告。第二，编号37的展品入库记录显示登记人为‘林志远’，人事系统查无此人。第三，现场验证底款无金属反光，材质检测不合格。第四，监控拍到换标签过程，嫌疑人步态比对一致。”
他说完，顿了顿：“你要不要我把公告截图放上来？”
没人接话。
台下一片安静。
有人开始鼓掌。
先是零星几下，接着越来越多。
老夫子没笑，也没动。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根插进地面的桩子。
这时，拍卖师拿着一张纸走上台，声音还有点抖：“各位来宾……刚刚核实，确实在三天前收到运输公司通知，编号37展品因暴雨影响取消参展。相关公告已在官网发布。”
他念完，全场又是一阵骚动。
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我还差点举牌呢……”
“幸好没跟，不然捐了钱还被人当傻子耍。”
张德海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弟弟低着头不敢看人，表哥被保安按着手臂，动弹不得。
一名保安负责人走过来，对老夫子点头：“我们接手了，马上带他们去安保室等警方过来。”
老夫子点头：“别让他们接触外界通讯设备。”
“明白。”
三人被带离时，张德海回头狠狠瞪了老夫子一眼。那眼神像刀子，恨不得剜出一块肉来。
老夫子没避开。
他看着他们被带走，直到背影消失在侧门。
掌声还在继续。
有人站起来喊：“这位先生，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老夫子抬手，轻轻压了压。
掌声慢慢停下。
他说：“我知道大家来这里是出于善意。正因如此，才不能让这份善意被人当成工具。一件假文物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觉得，只要打着‘慈善’的旗号，就能光明正大地骗钱。”
他顿了顿：“我不是专家，也不是鉴定师。我只是不愿意看到，有人流着泪捐款，最后钱却进了骗子口袋。”
全场安静了几秒。
然后，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
角落里，一位穿着深紫长裙的女士微微点头，拿出手机记下了什么。
老夫子转身准备离开舞台区域，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等等。”
是拍卖师。
他手里拿着那个瓷瓶的包装盒，脸色复杂：“这东西……接下来怎么处理？”
老夫子走回来，伸手接过盒子。
他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合上。
“先封存。”他说，“等警方调查结束再说。”
他把盒子递给保安负责人，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拍照留证，全程录像。”
“好。”
老夫子这才松了口气。
他整理了下领带，正准备回到座位，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会场另一侧。
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快速往出口走。
那人步伐很稳，但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身体微微侧着，像是不想让人看清脸。
老夫子脚步一顿。
他记得这个人。
半小时前，金手指提示过一次异常信号波动，来源就在b区立柱附近。当时他扫了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张脸。
对方戴着普通眼镜，胸前挂着工作人员牌，看起来像策展团队的人。
但现在，他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老夫子不动声色，悄悄按下腕表侧面的按钮。
金手指界面在视野角落亮起。
目标锁定。
身份扫描启动。
三秒后，一条信息跳出来：
【姓名：未知】
【关联账户：三笔跨境转账记录，收款方为境外空壳公司】
【备注：非注册人员，未录入嘉宾名单】
老夫子眼神一沉。
他没有立刻追上去，也没有喊人。
而是站在原地，缓缓抬手，摸了摸西装内袋。
那里有一张未拆封的邀请函。
他盯着那个灰西装男人的背影，直到对方推开侧门，消失在走廊尽头。